宁凉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走进去。
内室没有窗户，因此点着几盏连枝灯，温柔的灯火下，披着雪白狐裘地少年手里拿着一卷书，歪坐在软榻前，身后靠着柔软的羽枕。
乌黑的长发没有束起，只是用丝绸松松地挽在身后，衬得肌肤苍白如雪，眉心红痣更是充满艳色。
宁凉的鼻尖微微一酸。
几乎百年时光流过，她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他。
在真实的世界里，世间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战神墨蘅君，却再也不会有墨云笙了。
墨云笙从书卷上抬起头，嘴角还带着柔和的笑意，刚想和神医问好，目光却落在宁凉身上，就那样停住了。
他怔怔地望着她，目光似乎穿越了六百年时空，又看到了洛水河畔那个少女。
连眉眼神态都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丝毫未变。
但是……怎么可能，此时，她破碎的魂魄应该在幽冥，被黑鬼王一块一块拼凑。
两人都不说话，管家愣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
“神医要如何看病？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管家问。
宁凉还未开口，墨云笙便说：“沈叔，您先出去吧。”
“是。”听他这么说，沈叔退下去，关上门。
墨云笙地目光一直停留在宁凉脸上，直到房间里安静下来，他才看向她身旁的小孩。
小孩也看着他。
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目光柔和，一个目光清冷。
片刻后，墨云笙才开口：“他是你的孩子吗？”
宁凉点点头，但随即回过味来。觉得他这话语中，似乎有些不善的异味，她赶紧说：“路上捡的，也不知道是哪家丢了的孩子。”
墨云笙道：“既是捡的，把他交给沈叔，也许很快能帮他找到家。”
宁凉一想也是，沈叔是这梦境里的人，也是在长安城生活的人，到处很熟，找人自然更方便。
她想把小孩的手放开，却不想这小子却死死抓住她的手，那肉乎乎的小手连筷子都抓不稳，此时倒是力大无穷。
宁凉低下头，对他说；“他们会送你回家的。”
小孩抓着她的手，没有半点儿要放开的意思。
宁凉无语了，难道这孩子是什么梦境
里的npc，不能离开她？
“你先放开，我得给他看病了。”
小孩抬起头，淡淡瞥了她一眼。
虽然他没有开口，但宁凉知道，他这是鄙视她。
他好像知道她根本不懂医术。
墨云笙放下书本，对她说：“过来坐下吧。”
宁凉准备把小孩抱起来一起坐下，谁知道这小子比她快一步，在墨云笙身边坐下。
等她坐下之后，刚好小孩把他们隔开。
宁凉慢慢平复了心情，才问：“你的身体，是不是一直这样？”
墨云笙轻轻颔首：“不必担心，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家里人比较担心，才会大动干戈。”
宁凉没有说破，他的身体究竟如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果还好，当初何必千方百计去寻找续缘花？
一朵续缘花，也仅仅只能延续他百年寿命。
他此时，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你……从哪里来的？”墨云笙仔细看了她片刻，才问。
宁凉想了想，然后说；“这其实是一个梦境。”
她将如何被‘捕梦之阵’围住，如何进入这里说了一遍，只是隐瞒了她来的时间。
她实在不忍心让他知道，她来的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存在了。
墨云笙听完之后，抿着唇笑了一下。
“也就是说，黑鬼王真的信守承诺，将你的魂魄拼凑好了。”
“嗯，多亏了他。”
墨云笙随即便说：“所谓‘捕梦之阵’，便是利用术法，随即在时空中抓取一个梦境，引导人进去，想要破阵，只需找到做梦之人便可。”
果然和宁凉想的一样。
“听说贵妃已经昏迷了半个月，这个梦境也许是她的。”宁凉说。
“贵妃吗？”墨云笙想到什么，眼神微微一暗。
“怎么了？”
墨云笙道；“昨日爷爷从宫里回来，说起贵妃的病，这并非什么疑难之症，是她三魂六魄都已归去，本就无法再活过来了。”
“既然这样，你让爷爷他们快离开吧，贵妃若死了，君王暴怒，墨家会被满门抄斩！”宁凉对于墨云笙来天云宗之前的经历一清二楚。
当初为了‘治愈’他，她好好调查了一番他的来历。
墨云笙微笑着看着她，轻轻摇头：“小凉，这只是一个梦。”
“就算是梦，我也不想看你受到伤害！”
墨云笙一怔，犹豫许久，才问：“你会在乎吗？”
“我当然会在乎，阿蘅，离开这里吧。”宁凉站起来，想扶他起来，让他离开离开这个地方。
满门抄斩，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这样的痛，就算是梦中的虚幻，也不希望他再经历。
墨云笙摇摇头：“小凉我只是梦境里虚幻的人并非真实，况且，既定的结局，又如何更改？”
宁凉张了张口，想告诉他不管
是什么结局都能更改，可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这个世界上，可以让时光逆流的神器只有‘凤凰翎羽’，可是九根‘凤凰翎羽’已经用来更原世界线里那个惨烈的结局了。
其实墨云笙的命运也更改了，否则，这个世上连战神墨蘅君都不会存在。
可是，那能更改的极限也就是如此了。
洛水河畔，还他神骨，让战神归位，洛水重新归于平静，六界又有了守护神。
这是最好的结局。
“就算不能更改，那就当这一次避免吧。”
宁凉一怔，如果他们走了，贵妃死了，那这个梦永远没有醒来的时候。
“可是，既然贵妃三魂六魄都已归去，那还有什么办法让她醒过来？莫非……”宁凉看着苍白孱弱的墨云笙，想到他在几年之后因医修的身份声名大噪，“你的医术是不是比你爷爷要高明许多？”
墨云笙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我从小生病，虽然也久病成医，但也只是懂得一些头疼脑热的治疗方法，贵妃那样的病，我也不懂。”
宁凉：“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墨云笙疑惑：“为何如此绝对？”
为何？
他可是墨蘅君啊！
就是不是洛水神府高高在上的墨蘅君，也是修仙界无数修士趋之若鹜的医修墨云笙！
看他样子，没多久就要拜入天云宗了，怎么可能还不懂什么医术？
“那你让我留下，我们要怎么唤醒贵妃？”宁凉问。
墨云笙反问：“你是妖神，你不懂吗？”
宁凉：……
“我对医术一窍不通。”
“那他呢？”墨云笙指了指中间碍眼的小孩。
“他……”宁凉双手捧住小孩的脸，使劲儿揉了揉，“算了吧，他连筷子都拿不稳，吃饭还要我喂。”
“哦？”墨云笙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小豆丁。
小豆丁也直视着他，乌溜溜的眼睛轻轻一转，似乎还带着三分嘲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宁凉总觉得这两个人好像在互相敌视。
但是为何？他们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等爷爷回来，我再详细询问贵妃的病情，看看是否能令她清醒片刻只要清醒，‘捕梦之阵’就算破了。”墨云笙说。“接下来，你就暂时住在我家吧，我让人把旁边的房间打扫出来。”
也只能如此了。
到了傍晚，沈管家欣慰地指挥着侍女和仆从，打扫墨云笙旁边的房间。
“我就说，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她不同寻常，一定是神医！果然，她稍稍治疗，少爷看起来精神了许多，好像从没有生过病一样！”
“可是少爷让她住在旁边，是不是不妥？她毕竟是个女子，还带着孩子……”
“带着孩子怎么了？只要少爷喜欢，带一堆孩子都没事！”
正说着，宁凉推着墨云笙地轮椅出来，在院子里慢慢走着。
听到议论声，旁边的小豆丁不悦地挑起眉。
墨蘅君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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