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蜜石蜜,上好的石蜜,从合浦郡运来的石蜜!”
费宣一听到石蜜,拉住高景就往前面挤,挤到最前面就看见一个冻得呲牙咧嘴的南蛮商人穿着蛮夷服饰正在叫卖,他们的摊位前摆着几袋子散发着甜香浓香的石蜜。
“多少钱一斤?”费宣问。
买石蜜的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回道:“十六钱一斤,三十文两斤,量大优惠。”
费宣咬咬牙道:“给我来半斤。”
卖石蜜的一顿,随手从袋子中舀出来一些,给他称了半斤,道:“这是半斤,承惠八钱。”费宣数了八个钱给他。
两人出去后透了一口气,费宣道:“这石蜜比东莱郡的要便宜,要是有本钱买些弄到东莱郡,说不定还能赚上一笔。”
高景道:“你这是让人家赚了一笔,我听说在岭南,这石蜜就像地里种的果树,在本地价格低贱,到了雒阳竟然是羊肉价格的两倍。”
费宣将石蜜收起,对高景的话不以为意道:“物以稀为贵。荔枝在岭南也是唾手可得,但在京师那可是一颗值千钱。”
“你说的也是。”高景说完,揶揄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吃甜的,将来何不去南方做官?”
费宣听完眼睛一亮,觉得这主意极好,笑道:“未尝不可。”
两人继续挤着往前,看见了十多个外族售卖土特产的摊位,有石蜜、珍珠、锦缎、玳瑁等。
怎么这么多蛮夷?高景心中疑惑,他找了管理南市的官吏攀谈才知道缘由。
原来年底南方蛮夷过来庆贺,这些卖东西的商人就是他们带来的。
“他们卖这些可赚钱呢。前几日我还看蛮夷的渠帅扫荡了几家绸缎铺,大包小包的,真让人羡慕。”小吏叹道。
高景听完,心中一动,默默算了一笔账,这些渠帅过来朝廷要赏赐东西,像南匈奴使团每年大约要赏赐一千匹帛,南匈奴贵族要赏赐一万匹帛。
这些蛮夷每个部落的人不如南匈奴多,每个使团过来至少要赏赐几百匹帛,朝廷管吃管住,所有部族的赏赐加起来,不知道朝廷要花去多少钱。
年年如此,恐怕将会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高景感叹一声,想到刚才排队领取赈济粮的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低声道:“这得多少钱啊。”
费宣面露微笑,赞道:“朝廷这个计策好啊。”通过经商和利益,将蛮夷和中原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
这有利于蛮夷的教化,没看到那些人都在说官话了吗?只要有了交流,双方之间的冲突和矛盾就会有更加合适的解决办法。
而且这些蛮夷种植柘熬石蜜,据说柘林一望无际,他们肯定吃不完石蜜,就要售卖出去,售卖的对象当然以华夏居多。
若他们想要作乱,只怕那些渠帅舍不得这些巨大的利益呢。
高景小声道:“国都百姓犹三餐不继,蛮夷却绫罗绸缎怀抱千金,朝廷还要赏赐使团。你说这好到哪里去?”
费宣摇摇头,不赞同高景的话:“你难道忘了平定诸羌之乱朝廷的花费了吗?除了诸羌之战,还有南匈奴之战,且不说将士的阵亡伤残,单说这粮草就是个天文数字。”
“朝廷怀柔羌胡蛮夷,化干戈为玉帛,这些花费相比于战争就是个小头。”费宣扯了扯高景的衣袖,指着一个方向让他看:“那个南蛮的随从包袱里背的好像是书。”
“书?”高景惊讶地看过去,只见那棱角确实是书籍的模样,衣着华丽的南蛮青年手里还摇着一把绘着蕙兰的折扇,有几分读书人的温雅。
费宣接着道:“这些人教化之后就和华夏人完全没区别。东周时,秦与戎狄同俗,被诸国认为是虎狼之国,但现在的三辅可是大汉重地。”
高景闻言如醍醐灌顶,拱手向费宣道谢:“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费宣忙笑:“不敢当不敢当,等过段时间你就知道这些了。其实,蛮夷之中有衣着锦绣者,也有衣不蔽体者,就像我们一路走来既看到了高楼华宇,也看到了泥屋矮墙。人啊,哪里都有穷的,哪里都有富的。”
高景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念到自己见识浅薄,于是道:“咱们明日去拜访挚公好不好?”
“挚公不是不愿意见人吗?”费宣不解高景为什么还做无用功。
高景道:“现在未必不愿见。不管见与不见,咱们试一试又不费什么。”
费宣道:“那咱们明日过去?挚公不愿意见人,咱们就去拜访杨公李公,杨李二人也是学问卓越人品贵重之人。”
孝廉复试的结果很快出来了,二百一十九人中取中一百二十名,其中高费二人名列其中。
刘隆事情不多,他将所有考生的试卷都一一看了,这次考生的质量确实比上一届要好上很多,但邓绥和刘隆却有意压缩了录取的名额。
以后除了孝廉考试,还有明经、明法、明算、武举等考试,多渠道人才获取,为了避免官员冗烂,二人有意将孝廉考中的名额维持在百人左右。
今年有去年录取人数的八十七名打底,录取人数为一百二十人并不显突兀。
这些孝廉将会进入郎署观摩朝政,以待时机正是成为朝廷官员。
忙完这宗事后,刘隆起身,想要享受这春日的美好,但一想起现在滴雨未下,心情不禁变糟糕起来。
他出了德阳殿,扶着栏杆眺望远方,宫中一片桃红柳绿,生机盎然之景,丝毫不见干旱带来
的阴霾。
几名宫人抬着水桶进入刘隆的视线,只见他们拿着瓢一瓢瓢给花草树木浇水。暖暖的春意顿时多了几分躁动和不安。
天空湛蓝湛蓝的,就像透明的镜子,飘着几朵白云,几只燕雀偶然从高空中略过。
“咱们出去走走。”刘隆为这次的春旱忧心,于是叫上江平出去散步。
刘隆现在身姿挺拔,恰如一丛翠竹,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少年的青春活力。江平准确地落后刘隆半步,以示尊卑,又能很好地和皇帝说话。
德阳殿在北宫之南,临近官署,却离北边的禁苑稍远。南部适合工作,北部更适合生活。
“又是旱灾啊。”刘隆边走边和江平说话:“我最怕旱灾,久旱必蝗,久旱必震。”
两人关系极为亲近,江平没有阿臾奉承,实事求是地回道:“今年蝗灾未必有。去年秋季那场大雨水,多少蝗子都能泡烂,再加上冬日里的几场雪,侥幸存活的蝗子也会被冻死。”
“至于地震嘛,尽人事,听天命。”江平道。
地震非人力所为,只能在灾后及时援救,帮助百姓重建家园。
刘隆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