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弘用温馨细腻的笔触追忆兄妹旧事,又写了自己受命教授圣上的点滴。他预感命不久矣,信上请皇太后珍重身体,勿以他为念,来世再做兄妹。
刘隆看完,喉咙发痛,艰涩地说:“母后,节哀。”任何华丽的语言其实都不能安慰沉浸在失去亲人痛苦中的生者。
邓绥让刘隆坐下,刘隆将信平平整整地叠好,装进信封,然后递到母后的手中。邓绥接过信,攥在手中,发白的手指几乎将平整的信封捏变了形。
“我没事。”邓绥如是说道。
“西平侯做事勤恳有功,根据朝廷旧例是要追封的,他又是帝师,且兼帝舅,要比旁人更尊贵。”刘隆的眼睛发红,朝邓绥真心说道。
刘隆一向认为死后哀荣无济于事,但看到母后这样悲恸的样子,心中突然明白死后哀荣或许是对活人的慰藉。
邓绥又拿来一张奏章,递给刘隆。刘隆打开一看,原来是有司请求追封邓弘为骠骑将军,位特进。
刘隆完全没有意见,追赠官位,光显后人,自古有之,只不过葬礼仪式更加宏大荣耀而已。
“就依奏表言事。”刘隆合上凑表,对邓绥说。
邓绥摇头说:“四兄临终遗言,不愿厚葬,悉以常服,不用锦衣玉匣,追赠之事就罢了。”
刘隆想要再劝,邓绥伸手阻止他,说:“明日,我欲回府祭拜四兄,隆儿要一起去吗?”
“去。”刘隆想也不想道。师徒一场,如今师傅去了,作为徒弟的他总要去送最后一程。
邓绥点头,让刘隆回去温书做功课,自己处理四兄相关后事。
刘隆回到前殿,橙红色的太阳沉入重重宫殿之后,晚霞燃烧了半边的天空,给巍峨肃穆的北宫添了几抹糜丽。
他坐在榻上,撑着头,突然一个小寺人进来通禀说尚方局的人来了。
来人是尚方丞,身后跟了五六人,每一人都捧了一部书。刘隆不明所以,尚方丞堆着笑容的脸上还带着忧愁,又笑又苦,着实难看。
尚方丞硬着头皮,说:“启奏圣上,这是新刻好的五经,每一版经校书郎的核验准确无误,请圣上过目。”
刘隆闻言精神一震,他对雕版印刷的五经抱有极大的期待,原以为要等好多年,没想到今日竟然刻成了,喜得让人送到案上,招呼江平一起来翻看经书内容。
刘隆小心翼翼地打开蓝色的硬皮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本来,书皮是宝蓝色的,翻开一看,乌黑的墨迹清晰地映入眼帘,除了正文外,还有笺注和句读,清晰明了,整齐有序,悦人耳目。
线装雕版书与前世市面流通的书籍不一样,是一张纸的正面一分为二印刷了两页的内容,从中反向对折,使有字的一面露在外面,然后依次将这些对折好的纸张装订成册。
刘隆看得爱不释手,又看了江平手中的手册,字迹秀逸齐整。装订、纸张和印刷都十分精美。
刘隆抬起头,对尚方丞赞道:“你们
做得不错平吃。在一旁候着的江平,不赞同说:“陛下爱吃就多吃些,光吃青菜怎么能行?”
刘隆面前的是一道类似于乾隆白菜口味的凉拌菘菜,芝麻炒熟碾碎做酱,再配上蜂蜜、石蜜、醋和盐凉拌烫熟的菘菜叶子。
哦,这菘就是大白菜,不过东汉的大白菜还不会结球,整个一株扑棱棱的。
刘隆手里拿着一张胡饼,就着凉拌菘菜。刘隆听几位伴读说,因为他爱吃胡饼,所以现在世家大族以吃胡饼有风尚。刘隆大口地咬胡饼,心道学人精。
“留给你吃,你就吃。”刘隆说:“这凉拌菘菜也很好吃的。”江平含笑领了皇帝的好意。
其实,以他的资历以及在皇帝面前的地位,完全可以让太官另做一份,可这是皇帝的心意嘛。
刘隆吃完饭,挥手让江平下去吃饭,自己坐下拿起一册《吕氏春秋》看起来。皇帝不能轻信一家之言,要博采众长,颉取诸子百家对自己有用的部分。
不一会儿,江平吃罢饭匆匆回来,踏进殿门,抬头看见皇帝正在看书,轻手轻脚为皇帝安排明天出行要带的东西。
烛光晃动,刘隆合上书,揉揉眼睛,双手趴在案上,看江平收拾东西。
江平听到刘隆的动静,反身望去,说:“刚才后殿的陆女史和我说,明日要在邓氏留宿。”
刘隆听了,点点头,说:“一切按母后的安排。”
江平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动,点一点头说:“确实一切要听皇太后的安排。”
“圣上,明日你还有想带的东西吗?”
刘隆想了想,说:“枕头被褥?”
江平笑起来说:“圣上你常用的都带上了。那部《吕氏春秋》明日也一起包上。”
刘隆提醒说:“只带一本,其他的留在宫中,带多了也看不完,浪费人力。”
江平闻言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但当他拿起一件细麻布的衣服,脸上的表情笼在阴影中看不清楚,但刘隆明显地感觉他的身上气息有些不虞。
“细麻布?缌麻?”刘隆沉吟一下,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西平侯与我有师徒之谊,外面有徒弟为师父服斩衰的。”刘隆解释说。江平听完,叹了一声,将衣服挂在一边,提了后殿的皇太后:“皇太后要为西平侯服齐衰。”齐衰是仅次于斩衰。
刘隆惊讶了一下,想起母后与诸兄弟的感情便不以为奇了:“平寿侯教子有方,邓氏家风清正团结。”
平寿侯就是邓训,在他的严格教导下,邓骘等兄弟姐妹团结友悌,比其他的世家不知好上多少。
江平将东西准备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我刚才吃饭的时候,殿里的小寺人说,皇太后给西平侯下了恩赏的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