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人的灵魂无形无状,没有办法缠满这么多绷带而已。
她轻轻叹了口气,坐到辛乔病床畔。
随着她坐过来床微微下陷,辛乔放在上面的手指微微蜷了下,又放松。
周琨钰把她的手指,轻轻握到自己手里。
捏了捏她的掌心。
“我不会再欺负你了,好吗?”
辛乔的下颌线动了动。
心想:周琨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周琨钰站起来:“我去给你打小米粥。”
辛乔:“不用。”
“为什么?你不饿?”
辛乔的肚子适时响起。
但她带着股倔劲:“我说了,让护士来照顾我就行。”
周琨钰已经在往门口走了,听到她这话转过身。
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周琨钰的身姿一如既往的纤瘦。脸上一点妆都没有,如果硬要说的话脸色很苍白,黑眼圈也很明显
。她应该是来不及每天洗头的,束成低马尾的头发看起来透着油腻。
若看惯了平日优雅又精致的周琨钰,此时的她或许只能用憔悴来形容。
可辛乔觉得她很美,美得震撼人心。
这是跟在邶城完全不一样的周琨钰,好像剥离了某一种伪装,也蜕去了某种始终束缚着她的壳。
辛乔知道自己该拒绝,不要又一次踏入周琨钰的温柔陷阱。既然没有办法在一起,就不要重蹈覆辙。
可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抗拒这样的周琨钰。
周琨钰看着她说:“你是我的病人,我要对你负责。”
她的咬字发音总是很有技巧,病人的“病”字吞去半个音节,变得模模糊糊几近消失,让那句话脱离了原本的意味,透出一种不容抗拒的暧昧。
辛乔的心很不争气的跳了两跳。
很快,周琨钰端着小米粥回来了。
把辛乔的床头升起来一点让她半躺。
辛乔抗议:“我有伤,我不想动。”
周琨钰淡定反驳:“不好意思,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辛乔拒绝周琨钰给她喂粥的第一次行动失败。
周琨钰坐在床边,勺子伸进粥碗里搅了两搅。
辛乔继续挣扎:“我自己吃。”
周琨钰舀起一勺粥:“虽然你恢复得很快,但伤毕竟还没好,要是拿不稳勺子,粥洒了不是还要麻烦护士来收拾吗?”
她真像一个柔和的医生在对病人耐心解释:“我们最近挺忙的,能省事还是省点事吧。”
把粥喂到辛乔嘴边。
辛乔很警惕:“你不会报复我吧?比如在我粥里撒一大把盐什么的。”
“我提醒你一下,我们可是和平分手。”
周琨钰问:“和平吗?”
“嗯。”辛乔说:“没有破口大骂,也没大打出手。”
周琨钰却道:“我不这么觉得。”
她坐在床边,朝阳把她琥珀色的瞳仁照得那么通透温柔,事实上她的动作也和她的眼神一样。
辛乔可以承受爆裂火光,可以承受天崩地裂,可以承受一切需要她坚强硬扛的境遇。
但她承受不了周琨钰这样的温柔。
也许受伤的确会让人变得比较脆弱,她妥协的张开了嘴。
周琨钰舀一勺,她吃一口,两人都没再说话。
那本是一个喧闹的清晨,可病房的这一角,飘荡着一种类似于黄昏的安宁与静谧。
喂完粥,周琨钰说:“我要走了。”
辛乔:“嗯。”
“要帮你把床头放下来么?”
“不用,就这么吧。”
躺了这么久躺得她浑身疼。
“好,待会儿想躺下叫护士就行。”
周琨钰走了。
她每天就来这么一次,要么是早上,要么是晚上,喂辛乔吃点东西,也说不上两句话,然后离
开。辛乔思忖:她应该让周琨钰多睡会儿么?
她看了眼时间,周琨钰已经睡了七分钟了。
离两人的约定,还有三分钟。
辛乔私心想,还有其他医护人员在,让周琨钰稍微多睡会儿,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时间在夜色里一分一秒的流逝,好似能让人听到那滴答滴答的刻度。
还有两分钟。
还有一分钟。
辛乔轻轻的开口:“周琨钰。”
周琨钰没醒。
辛乔再次轻轻的叫:“周琨钰。”
正当她准备轻搡的时候,周琨钰一下子睁开眼,撑着坐起来:“十分钟到了么?”
辛乔:“别慌,刚到十分钟。”
周琨钰稍微定了定神:“嗯。”
她从床上下来,穿上鞋,稍微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往门口走去。
最后回了一下头:“你好好休息吧。”
辛乔:“好。”
走出去的时候,她又看了眼辛乔。
辛乔很平静的望着她。
她最终翕动了一下双唇:“谢谢。”然后飞快的走了。
病房里重归绝对的黑暗与宁静,辛乔无声的笑了笑。
周琨钰刚才那声谢是谢什么?谢她借床给自己睡觉么?
辛乔觉得这只是很小的一方面,更大程度上,周琨钰是谢她遵照十分钟的约定叫醒了自己。
她理解周琨钰。
若超过十分钟不叫,便和她之前觉得周琨钰义诊时撑不住一样,是看轻了周琨钰。
周琨钰从不需要怜悯和更多的关照。
她是和辛乔一样的战士,只需要在累得受不了的时候,辛乔借出个肩膀让她靠一靠、喘口气,然后目送她继续踏上战场。
她尊重周琨钰,也为周琨钰骄傲。
刚才周琨钰那声谢,是在谢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