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中午,周琨钰接到沈韵芝电话:“阿钰,到美容院了吗?”
“没有,刚从医院回家。”
沈韵芝今日去见朋友,贵妇圈的社交也需要悉心维系,所以不在家。
“怎么还没去化妆做头发?”
“妈妈,晚宴八点,现在去也太早了吧。”
“你把时间留充裕些,人家给你做的自然更精细点。”沈韵芝笑道:“我打电话也不是为了催你,我是想问,上次给你买的助眠花草茶包,你那里还有没有?”
“那个不太合我口味,送给医院同事了。”
“我就是突然想到,阿萱今晚不是要跟济言同住吗?她这孩子睡觉轻,我怕她休息不好,想着如果你那儿还有的话,你拿些给她带上。”
周琨钰几乎没让电话里出现任何尴尬的停顿:“没有了。”
“好吧,那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沈韵芝挂了电话。
周琨钰放下手机,轻挑唇角。
其实花草茶包送给医院同事这事,她在某次饭后吃水果时说过。
沈韵芝这人何其缜密,连她小学二年级数学卷子错了哪道题都记得,会不记得这事?
这通电话的目的不在于花草茶,只在于对她说出那两个字——“同住”。
代珉萱与周济言同住。
周琨钰在家工作到下午四点,叫了辆车出门去美容院。
因为待会儿要坐陈祖铭的车,她便没自己开车,也不想找家里的司机。
站在院落门前等车时,忽然想起不久前她和代珉萱陪沈韵芝去参加酒会。
也是这般,完美外表下,不知藏着如何挣扎的灵魂。
还是说,挣扎的只是她,代珉萱早已认命接受。
美容院对周二小姐的品味十分了解,并不需要她多交待造型做成何种风格。
洗完头吹干的时候,她拿手机查水城景致。
离邶城不远,一个半小时车程,周琨钰还是大学的时候去过,现在照片里看起来,与那时又很不同了。
传承百年的酿酒作坊,天然草本的手工染坊,含英咀华的古朴书院,都被修葺得更加完善。
小城里的时光那么慢,又被酒气熏染得那么柔,是不是很容易的,就会让人松了戒备,忘了过往。
她不太能想象代珉萱与他人同住的画面。
代珉萱是个界限感很强的人,周琨钰上大一时,代珉萱大四,同学们组织了一次纪念旅行,她邀周琨钰同往,令周琨钰有些雀跃。
在这之前,她们的相处是在周家或代家,是在朋友的饭局,是在大学校园的梧桐树下。
简而言之,她们鲜有真正意义上的独处。
而那是她们第一次单独旅行,虽然去的也不过是距邶城一个半小时车程的水城。
晚上一起吃过饭,同学邀代珉萱打牌,代珉萱笑道:“我妹妹睡得早,我先
带她回房了。音:“四个二,炸!”
周琨钰总觉得夜里隐隐有点声音时,反而更能衬出那份安静,她能听见怦怦、怦怦的心跳声,说不上是来自她的胸腔,还是来自身后的代珉萱。
她想转身,可代珉萱轻声说:“别动。”
那是一个很克制的拥抱。
两人真正相接的皮肤,其实唯有裸露在外的两截脚踝。
那年她已十九,代珉萱二十二,若说完全没察觉两人间的微妙气氛,着实有些虚伪。
当代珉萱的体香环绕着她。
从那冰冷冷的大宅里唯一有温度的姐姐,到青春时懵懂悸动的对象,她和代珉萱待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多了,连她自己都很难说得清,心态到底是何时起,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她又一次想要转身,可代珉萱箍着她胳膊,又说一次:“别动。”
“就这样。”
她把手往上抬,在被子里摸索着,握了握代珉萱的指尖。
代珉萱犹豫了下,反手握住了她。
在隔壁传来的打牌声和两人的心跳声中,周琨钰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
第二天早上睁眼的时候,代珉萱已经回自己床上去了。
代珉萱有和她一样的心绪么?当天她们就随同学返回邶城,她没有任何机会去问代珉萱这件事。
又过了很久,沈韵芝找她们谈了一次话,两人的关系陡然疏离。
在周琨钰的青春岁月里,那便是她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了。
她们从未越界。
这时,距那次旅行十年后,越发成熟端庄的周琨钰坐在美容院里吹头发,美容师见她看着手机,探头瞥一眼:“水城?周小姐要去旅行?”
周琨钰笑道:“随便看看,等有时间再说吧。”
“说起来虽然这么近,我还从来没去过水城呢。”美发师问:“周小姐去过么?”
“去过一次,还是上大学的时候了。”
“好玩么?你喜欢那儿么?”
周琨钰默了下,才答:“说不清楚。”
当时的心情,已被后来岁月里的太多际遇混淆了。像一张年代过分久远的画,矿物提取的华彩都在空气分子里弥散,以致画卷上的景致模糊了细节,只剩粗浅形状。
喜欢么?怀念么?
好像真的已经说不太清了。
妆化得差不多的时候,接到陈祖铭电话:“过来接你了么?”
周琨钰礼貌报上美容院地址。
倒并非陈祖铭多体贴,也非周琨钰多享受殷勤,两人都清楚,这是为了陈家和周家面子好看。
从美容院出去的时候,陈祖铭的豪车在门口等,司机在车里,他西装革履的站在车边。
望着周琨钰笑道:“很漂亮。”
周琨钰回以微笑:“你也不差。”
而两人都知道,这只是客气的恭维话罢了。
陈祖铭请她上车,周琨钰坐在车里想,
真正觉得对方漂亮的时候,会表达的不是嘴,而是眼睛。
上次辛乔在出租屋见到懒得脱下礼服的她时,虽然满腔愤怒,但那愤怒撞碎了眼底的星河溢出来。
一点一滴,都是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