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车开过她眼前,又缓缓倒了回来。
副驾的车窗打开,露出代珉萱讶然的一张脸。
然后车门直接打开,代珉萱下车,又对车里道:“我送阿钰回去,你先走。”
周琨钰笑着唤了声:“大哥。”
周济言:“阿钰喝酒了?”
又叫代珉萱:“你带阿钰上车吧,我送你们。”
代珉萱摇头:“你赶着去开会,送完阿钰再送我,太耽误时间。”
比起情侣,他们大概更像同一战壕的战友,因彼此利益相同,所以互相体谅。
周济言不再坚持:“好,那下次再见。”
梧桐树下,一时只剩下代珉萱和周琨钰两人。
周琨钰恍然想起,她刚上大学那年,代珉萱大四,两人站在操场边说话,也是倚着一棵这样的梧桐树。
那之前代珉萱参加一个课题组,那是周琨钰从小长到大,第一次与代珉萱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没见。
也不知在别扭什么,有点不敢抬头,眸子半垂着,看夜风扬起代珉萱尚未剪短的发。
等两人说会儿话了,胆子变大一点,眼皮再往上掀一点,又看到代珉萱清秀白皙的下巴。
那天晚上,代珉萱的一张脸,就是那样一格一格的映进了她眼底。
现在梧桐树在,代珉萱在,但她已经长大许多了,长得成熟理智、独当一面,不会再用那样羞怯的方式看任何人了。
代珉萱对在这里遇到她不稀奇,毕竟这是她们圈子里应酬时常选的地方,只是拧着眉问:“怎么会喝酒?”
周琨钰挑挑唇角:“我这几天没排手术,爷爷交代的应酬,不能驳了爷爷的面子。”
代珉萱掏出手机:“我约辆车。”
专车来得很快,周琨钰钻进车时,代珉萱一只手掌挡在车框上,怕她撞到头。
车开起来,周琨钰把车窗揿开一条缝。
夜风徐徐灌入,夜灯变作扑在人脸上的雾。
周琨钰微眯着眼
,靠在椅背上,模样有些迷离。
代珉萱看她侧脸,飞扬的发丝衬出肩膀的瘦削,问她:“要不要靠着我?”
周琨钰望着窗外摇头,整个人好像被那幻彩的雾裹挟,要飘去很远的地方。
代珉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把她拽回来。
垂着眼角看一眼周琨钰放在座椅上的手,微微蜷成半握的姿态。
明明脸那么淡然,手指却在明目张胆的书写着寂寞。
代珉萱的手指蜷了蜷。
前座的司机全神贯注开车,并没注意后排的动静。
如果这时她轻覆上周琨钰的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她发现自己紧张了。
其实她已许久没紧张过了,她的工作性质要求她自信、从容、镇定,活成所有人心中的模板。
她都快忘了,自己也是会紧张的。
一瞬想起周琨钰刚考进医大,两人站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说话。
那时她就带着这样紧张的心情,有些不敢看周琨钰,周琨钰低着头,她也不叫抬起来。
眼神落在周琨钰额前的一缕碎发,毛茸茸演绎着后来不常见的生动。
她又看了看这时身侧的周琨钰。
长发被窗外吹进的夜风拂着,不似平日的规整,反倒有些大学时的样子了。
青涩的。尚不够完美的。可爱的。
代珉萱大概就是被那一缕乱发触动了心弦,屏息,手向周琨钰的手指探去。
周琨钰的手却在这时缩走了,被周琨钰搁到自己膝头,另一手一下下的掐按着虎口,似在缓解醉酒。
是有心躲开吗?
现在周琨钰已成长得太强大,代珉萱不再能从她脸上捕捉端倪了。
这种时候不好回周宅,车开到周琨钰小区门口,代珉萱跟着她一起下车。
周琨钰:“我自己进去就行,阿姐,你快回去休息吧。”
代珉萱坚持:“我送你,今晚我也累了,找你讨杯茶喝。”
周琨钰不再说话,默默和她往小区里走去。
两人站在电梯里,拎着同一品牌的包,穿着款式相近的一字裙,周琨钰浅杏色的高跟鞋边是代珉萱黑色的高跟鞋。
鞋跟高度都是恰到好处的六厘米,衬出脚踝盈盈一握的纤细。
有太多近似的细节昭显她们来自同一类家庭,甚至萦绕在轿厢里的香水味都是同一品牌。
在这一切的细节中,那两张脸却并不相似。
代珉萱是温厚的长相,必须很熟悉的人,才能在那眼头微微下压的双眸中捕捉到一丝媚态。
周琨钰则五官清冷,却又被她一贯柔和的笑消解,在你自大以为跟她走近的时候,却又会猝不及防撞上她眼底那层坚冰。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周琨钰不算喝得太多,步子很轻,代珉萱拎着包走在她身后。
在
周琨钰抬起指纹解锁的时候,无论她再怎么淡然,她的身体的确不算适应这样的酒意。
一个踉跄,身体有微微向后的一小晃。
代珉萱忽然揿灭了灯,一只手臂圈过来,扶住她纤瘦的肩。
黑暗中,周琨钰一怔。
轻轻啪的一声,是代珉萱手里的包落在地上的声音。
不是意外,是代珉萱自己放了手。
因为她拎包的那只手也要抬起来,与另一只手形成合围,用一个完整的拥抱圈住了周琨钰。
鼻息轻轻打在周琨钰的颈部动脉上,带着些许中药清苦味的香水味环过来,像拥抱之外的第二重拥抱。
周琨钰一时屏息,感受那吐息似蛇,凉丝丝的,顺着她最敏感的一条筋脉往耳后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