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辛乔在玄关处站得太久了,叫周琨钰都瞧出了她的异常,周琨钰要往她这边走过来了。
可她忽然地开始换鞋,动作甚至有一些仓促,周琨钰便停下步调,站在原处望着她。
她才不要注定会失去的安慰。
从很久以前她便坚定这一点了。
比如她妈跟别人走之前,企图摸一下她的脸说“我会想你的”,她毫不犹豫的躲开了。
真正会想念的人,又怎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相信那句虚假的安慰,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可悲而已。
所以。
她换了拖鞋,一步步走向周琨钰。
不要给我注定会失去的安慰。
让我们简单一点,单纯一点,不要拥抱,不要接吻,不要表现出任何一点对我的在意。
周琨钰的唇角动了动,这时,忽然一阵手机铃音从周琨钰包里传来。
周琨钰收回望向辛乔的视线,走过去接起:“喂。”
又望了一眼辛乔。
辛乔站在原处,垂眸,望着精致木地板间毫无瑕疵的拼缝。
那一刻她便在心里想:周琨钰要走了。
其实离开的人都有征兆的。
比如当年她妈离开以前,就有那么几次,用这样的眼神看向她,欲言又止的。
辛乔的心里有点烦。
有什么好欲言又止的。要真是不想走的话,就不会走了。
周琨钰讲了几句,收起手机:“今晚聚会我本来说好不去,但大哥他……”
辛乔的嘴角勾了勾。
周琨钰没继续往下说了。
辛乔唇瓣翕了下:“我说过了吧?不要表现出你好像对我在意的样子。”
“所以,也不要跟我解释什么。”
她抬眸望向周琨钰:“我们之间,是需要解释的关系么?”
周琨钰的眼神望过来,很轻也很柔,像一阵春天里的风,抚弄过辛乔根根分明的睫毛。
辛乔又一次挪开眼神,心想:装什么温柔。
明明周琨钰,是天底下最残忍的人。
周琨钰空咽了下喉咙:“好,不解释。”
辛乔点点头。
她也是真的不想听周琨钰解释。那些豪门世家的礼尚往来,纵横捭阖,她是一点也不想听。
周琨钰拎起自己的包:“那我先走。你……”
她跟辛乔说:“你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毕竟从辛乔家过来这公寓,距离还挺远的。
这算关心么?辛乔嘴角漫出一丝嘲讽。周琨钰不说了,拎包走向玄关。
一直到坐上自己的保时捷,周琨钰还在想:为什么自己非走不可。
方才周济言给她打电话,是告诉她,几个世交家的女儿突然决定去今晚的聚会,如若她忙完的话,能否去帮着应酬下。
她
从小在周家那样的家庭长大?[是这城市的车水马龙。
其中一条僻静的小路,便是周琨钰从地库开车回周宅的必经之路。
辛乔在窗边静静站着。
饶是她视力再好,若说站在这里能看到周琨钰的车,那绝不可能。
她只是静静站着,眼睛追随着一辆辆白色的车影,距离拉远了就显得那样小,像一个个苍白的火柴盒。
辛乔的手指打直,在掌心里轻轻的敲。
脑子里回想着她妈离开的一幕。
那年她十五岁,她妈是趁辛雷出任务的那天走的,伸手过来想摸一下她的脸,被她躲了,她妈嘴里嘟哝一句“我会想你的”,她没应,她妈便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走了。
辛乔面无表情的吸吸鼻子,听到小小的辛木在屋里哭。
她本想去照看辛木,不知怎地忽然转身,跑到窗边。
旧筒子楼太矮了,而她们家住五楼,根本就望不见有人来接她妈离开的那条路。
她却站在窗边,望着眼前遮挡视线的一片灰败,没转身。
手指打直,在掌心里规律的、均匀的敲。
从一数到六十,便是一分钟。如若她妈要反悔的话,等她敲完六十下,也该拖着行李箱回来了。
可是没有。
于是她从一开始,从头再敲一遍。
那天她敲了多少个“一到六十”呢。
记不清了。只记得指尖微微的麻,而掌心间被敲出一个小小的红点。
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十多年过去了,她站在周琨钰公寓的窗口,又像十五岁那年一样,用指尖在掌心不停的敲。
她并不觉得周琨钰会回来。她只是强迫症一般的,在心里反反复复,从一数到六十。
这大概就是她根本不愿走近什么人的原因。
因为在她心里,离别是如此痛彻心扉的一件事。她妈的离开在她心上划一道,后来辛雷的离开又在她心上划一道。
可是周琨钰。
该死的周琨钰。
为什么要不管不顾的,闯进她的世界里面来。
周琨钰与她约好后突然走掉,这是第一次。
让她倏然发现,又或者说倏然忆起,原来猝不及防的分别,是一件如此令她难以承受的事。
所以她站在这里,微微眯眼望着窗外的马路,好像是对未来真正分别的一场演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