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好的坏的春天 顾徕一 2760 字 8个月前

回到周琨钰这边,在辛乔没找她的这段时间,她的确忙于理清自己的感受。

因为她不习惯失控。

辛乔带给她的失控感,那日玄关落于颈间的吻,是第一次。

而被打那夜来找她时说出的一句“问心无愧,夜夜安枕”,是第二次。

前者让她拎了拎脚踝,难耐地蹭在自己细瘦的脚腕。后者让她……她也说不好。

关于王敏辞的一位患者辞世这件事,周琨钰的确不大需要安慰。她是十分成熟的医生了,记得尚且青涩的时候,有次跟着老师俞怀远上手术台,那时她还不是一助。

俞怀远提前找过她:“风险预案记熟了么?”

周琨钰点头。

“好,我坦白告诉你,这孩子病情复杂,我们是从死神手里抢人,上了手术台,无论面对什么情况,看清我的动作,记清我的每一步处理。”俞怀远问:“知不知道要当好一个医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周琨钰望着他。

“是狠心。任何时候,不要让你的感情影响你。”

周琨钰记得很清楚,那场手术持续了九个小时。

最后的最后,那个孩子没有救过来。

病床空掉的那一夜,周琨钰一个人坐在办公室。俞怀远走进来,递给她一个红豆面包、一盒牛奶:“忘掉那个孩子。”

他的语气很平稳。

周琨钰接过,俞怀远在她身边坐下,撕开红豆面包大大的咬上一口:“忘掉那个孩子,吃好你自己的饭,睡好你自己的觉。等下一次拿起手术刀的时候,手不要抖,心也不要抖。”

“把这些全部吃完,不然,不放你走。”

周琨钰一口口把红豆面包往嘴里塞,觉得糊在嗓子眼,又用力吞一口牛奶。

直到俞怀远站起来,拿走她手里空掉的包装:“好,你回去吧。”

路过洗手间的时候,她在门口站了半分钟,细瘦的手指紧攥成拳,然后一脸平静的走进去。

把方才尽数堵在嗓子眼的红豆面包,哇地一声全吐了。

她漱了口,又洗了手,一脸平静的走出来。

走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医院超市,又给自己买了个红豆面包,坐在超市门前的长椅上。

她记得那天风很大,深秋的夜里刮着西北风,不断从她身后吹来,把她的黑发往前撩,以至于大口大口吞咽红豆面包的时候,不断咬到自己的头发,又被她伸手揪出去。

她狠狠动着后腮,在心里对自己说:周琨钰,要是再吐了你就给我滚去辞职。

有人站到她面前,很轻的叹了口气。

她抬眸,是俞怀远。

俞怀远放低了声音告诉她:“我有一个玻璃罐子。”

后来,周琨钰也有了个像她恩师一样的玻璃罐子。对离开的那些人,她不记名字,用张空白细长的纸折颗星星放进去。

合上盖子,就忘掉。

不是什么

浪漫情怀,而是面对死亡,是每个医生的必修课。她从前不曾失眠,失眠,是从知道周承轩的某件往事开始。她是一个最不应该失控的人。在她这样的家境里长大,人生是一眼望到头的顺遂,每一步被规划得清清楚楚,顺着走下去,便可拥有毫无荆棘的人生。

所以辛乔没来找她的这段时间,她也没去找辛乔。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把自己的感受理清楚。

直到某天宵夜桌边,周承轩问她:“这周日不值班吧?”

“不值。”

“好,跟我去个应酬,钟文教授也在,认识他,对你的下篇论文会有帮助。”

那时她们在喝燕窝,品质仍是不令周承轩满意,把阿姨叫过来问:“怎么回事?”

语气是温和的,内容是严厉的。

周琨钰把瓷勺搁在一边,抽张纸巾摁了摁唇角,望着周承轩那向来儒雅的神情,刚要开口。

代珉萱大抵一直望着她,这会儿抢在她之前:“阿钰。”

“周日晚上跟爷爷去应酬,那你下午要去美容会所吧,我同你一起。”

沈韵芝轻转了下腕子上品相极好的和田玉镯:“多大了,去趟美容会所,还要姐姐陪?”

说话间笑起来:“不久后,该是要改口叫大嫂了吧?”

代珉萱顿了下,倒是周琨钰笑容不改,站起来,掌根轻轻摁在桌沿:“阿姐事情忙,不麻烦阿姐,我自己去就是了。”

“我有点累了,先回房休息。”

周承轩放话:“去吧,先前小王那件事,不用放在心上,不是你们的错,我自然找人处理好。”

科室里再资深的医生,在德高望重的周承轩面前,也不过是“小王”。

周琨钰回了一下眸:“是,我知道不是我们的错。”

她的潜台词好像是:那以前手术台上的事呢?是爷爷你的错吗?

代珉萱坐在沈韵芝身边望着她,手不动声色的加力,拈着瓷勺的指节更明显的凸起来。

周琨钰未再置一词,转身走了。

代珉萱不知找了个什么由头追出来:“阿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