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无憾。
唯独心里没有畏惧,没有害怕,有这个女人陪着她,黑暗也不可怕了。
原来,她会那么害怕黑暗,是因为黑暗里没有这个女人的身影。
现在,她无比确定扶清会陪着她。
不害怕了。
她不害怕了。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生命、权力、死亡,不管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无所谓啊,都失去好了。
听着天道大声而无望的咆哮,殷九弱笑得更畅快了,大家都要死了,对方越绝望反而让她温暖。
谁都别想好过。
女人的身体已经变得越来越冰冷,唯有那清冷绝艳的姿容未有半分损耗,就好像皎月高升凛风化雪般离人世远去。
可殷九弱还是不管不顾紧紧地抱住了扶清,她们身边梧桐茂密繁盛,纯白色的桐花飞舞,唯独不再翡翠色的青果相伴。
她似乎要用自己的体温捂热扶清,稍稍延长她的生命。
很多很多年以前,在三十六重天这个荒芜死寂的地方,她们也是这样依偎着,无意识地将对方抱得很紧,就好像绝不会分开那样。
所以,现在只要将扶清抱得再紧一些,她们就不会分开了。
“你不会死的,对不对,你是太初神尊,怎么会死?”她有些接近疯魔地
呢喃着,却还忍不住挣扎。
“我们还有共生咒,扶清,你让我也承担一半的伤害,你就不会死了。”
殷九弱泪眼婆娑地看见那根干枯的连理枝从两人的身体里,慢慢生出,如上升的星与月一般明亮清冷,生机勃勃。
“扶清,你看我们的连理枝长出叶子了,”殷九弱知道共生咒的施法方式,她割破手指以血为祭,想要将扶清所受的伤害分担给自己。
然而,已经阖上眼睛的女人并没有回应她,雪肤玉骨栩栩如生。
连理枝缓缓从身体里消失,如一片枯萎的叶片一般化为齑粉。
“不不不,求你不要消失。”殷九弱被血液浸透的眼睛里,透着浓浓的癫狂味道。
“你不是说想陪在我身边吗?我们去看雪花灯,我们去坐船游湖,我们去吃糖葫芦……不管去哪里,我们都一起好不好。”
“以后换我给你讲话本子,给你做条草茶冻,给你缝制好看的白色羽衣,你喜欢下棋我就陪你下一整天,我会给你的小植物浇水捉虫,只和你对坐抚琴……”
“我们不是说好有机会一起去看新年的花灯吗,我们可以租一条小船游湖……”殷九弱抬头看着宇宙最高处足以毁灭天地的力量,破裂的眼角滴落一颗颗血泪,“姐姐,我也要死了,真好啊。你放心,我会来找你的。”
“我会找到你的,无论我们离得有多远,我都会找到你。”
力量浩瀚恐怖的星云天崩地裂般降下,殷九弱怀抱着扶清,仿佛刚才的绝望歇斯底里都不复存在。
和心爱的人死在一起,又有何可惧?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儿时的愿望,希望有个人可以为了自己,甘愿与世界为敌。
原来这个人一直都在,只是为了殷九弱能在这个世界活得更好,这个人就用自己换来了更好的世界。
今日清晨时,女人温柔笃定的话语犹在耳边。
“会的,殿下,这个世界会喜欢你的。”
“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
这个人守护世界,也守护她。
巨大的毁灭力量直冲而下,天地时间生死轮回这样的概念,在这个时刻全都不存在了,直到最后一刻还在竭力咆哮挣扎的天道,被这股力量搅了个粉碎。
旧的规则被杀死在至高宇宙里,新的规则即将开启。
殷九弱拼命地抱紧扶清,怀里的重量却越来越轻,女人雪白的衣袖染了殷红血迹,血珠顺着肌肤蜿蜒而下,化为丝缕银光,进而飞扬而起似莹尘般在空中飘散。
神化光尘,殒落无痕。
光怪陆离的莹尘与殷九弱自身的金色屏障混在一起,将那毁天灭地的力量阻隔在外,照出一片疏离圣洁的神圣领域。
终于,她怀里的扶清消散于无形。
九洲大陆,六道三界的人们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察觉到了什么,奇怪地眺望天际,却没发现任何异状,只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空洞苍
魔界的人看见冰火交融的天空,出现纯黑的飓风,好像将什么揉碎了一般,却又很快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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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得像让所有人都误以为是幻觉。
从一片狼藉的废墟中醒来,幻境破碎,殷九弱发现周围天光明媚,她牵住的人已经无影无踪,好似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扶清一定没事的,对不对?
她呆呆地走着,和那次一样穿过长御洲的荒漠戈壁,穿过弱水河畔的烟柳画桥,穿过细雨霏霏,冰树雪花。
却再也没有那个温暖怀抱接住她。
不知道走了多久,殷九弱面前出现一大片霜红的枫叶,人来人往的魔族停了下来,站在风烟柳树下齐刷刷地看着她。
天阴而清灰,他们都关切地看着她,脸上满是疑惑和惊吓,殷九弱此刻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一张矜贵漂亮的脸孔,眼角开裂,血肉模糊,整个人像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迹。
侍女侍卫们都吓得惊声尖叫起来,“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快去叫三位王爷,还有王女过来,就说殿下,殿下可能身负重伤。”
勾玉勉强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吩咐起众人,但看着已经是“血人”的殷九弱,她也没有胆量上前查看殿下的伤势。
她疏散着人群,一路跟着殷九弱身后,发现自家殿下像是失了魂一样,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三王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殷九弱站在扶清住过的小院子前,一脸干涸血液的人,温润如玉地询问旁边的侍女,住在这儿的人怎么不见了。
侍女战战兢兢地不敢答话,生怕一句话说不好现在的殷九弱就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三王匆匆忙忙唤来魔界最负盛名的几位大夫,来给殷九弱看诊。
他们远远地用灵力查探殷九弱的身体情况,壮着胆子说道:
“殿下受,受过濒死的重伤。”一位大夫看见鲸王已经吹胡子瞪眼起来。
“但现在殿下只是过度劳累,休息休息就好了。”
“濒死的重伤又好了?你们在糊弄谁?”鹰王望着殷九弱青衣染血的背影,忍不住声音大了点。
几个魔族的大夫同时叹了叹气,“我们所诊断出的结果便是如此,殿下身负魔尊传承,在经受某种力量的打击时,挺过一息,便犹如春花盛开,从重伤中复苏。”
狼王见周围无人敢接近殷九弱,当机立断说道,“别吵了,先安顿好殿下才是上策。”
于是,一群人又兵荒马乱地找来八人抬的轿子,想要把看上去体虚气弱的殷九弱送回寝宫休息。
红透的枫树下,殷九弱突然停住,一双盛满血泪的眼睛定定看着大家,然后摆摆手,示意她想要一个人慢慢走。
明明那天她也是这样走啊走啊,就遇到扶清了,怎么今天就遇不到了呢?
所以,是不是再多走一走就会遇到扶清了。
()那她就多走一走吧。
鲸王跟在后面满脸担忧地看着殷九弱,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惊讶地说道:
“殿下不是说过再也不穿青色的衣裳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鹰王心里也咯噔一下,额头上冒出了一丝丝冷汗,沉声道:
“你没记错,那是殿下第一次回魔界的时候说的,再也不穿青色衣衫,不吃点心甜食。”
“那现在这是怎么了……”鲸王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
狼王拦住两个想要冲过去询问始末的人,“你们看殿下现在是能交流的样子吗?青色衣裳还能和谁有关,我们都心知肚明,等殿下恢复过来再做打算。”
鲸王和鹰王干着急了一阵,只能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们派人去神界询问可有大事发生。”
殷九弱走过水波潋滟的湖面小桥,面前是镇风楼恢弘的大殿。
湖面涟漪中白色的莲花花蕾竟然竞相开放,成千上万的花在立于水面,风吹来像是舞女的裙摆那样盈盈舞动。
这些花落在她眼里,反倒成了血红色的,她记得那个人常常在这里看花……说是看花,其实是为了看人。
殷九弱笑了笑,嘴角咧开的时候,有鲜血顺着脸颊滴下发出滴滴答答的清脆声响。
岁歌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九弱,你还好吧?”
她刚问了一句,殷九弱忽然转身往镇风楼走去,忽略掉这人身上的血迹,仿佛能看出一种意气风发的味道,可青色血衣在风中鼓动,像是一面昭示不详的青色妖瘴。
“九弱,你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快睡一觉吧,”终于,岁歌的着胆子不由分说地将殷九弱拉回寝殿里,按到床榻上强制给她盖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