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魔族的大夫匆匆忙忙提着药材进来,“殿下,就是这位姑娘身体不适吗?”

替“忘机”盖好被子,殷九弱示意大夫过来搭个脉,“你擅长治疗走兽类吗?”

“是的,殿下,小老儿行医多年,走遍九洲天下,终成全科大夫,就连看家禽也是一把好手。”

“很好很好,那我就放心了,”殷九弱深以为然地点头,觉得自家魔族现在越来越人才济济。

站在殿外等待的那只九尾狐,听到这话,真的很想冲进去大喊,她们是神族旁支,修成人形的那种,不要拿她们和家禽相提并论啊。

明亮的殿里,扶清眼底一片青色,脸颊白得毫无生气,如无根之萍般飘摇,唯有眼尾沁着湿润病态的绯红。

“这位九尾狐族的姑娘气息不稳,天生神识脆弱,”大夫捋着胡须,龙飞凤舞地写下药方,“只能多休息多修炼,老夫为她开一服药,殿下您安排人督促这位姑娘按时喝。”

“好,你去吧。”

很快,药方和药材都准备好

了,殷九弱吩咐小鹦鹉去煎药,自己还要去陪羽族公主。殷九弱,墨色的眼眸朦朦胧胧。

现在这份多情温柔给的是“忘机”,不是长梵道尊,不是殷九弱的师尊,不是她扶清。

“殿下,你以前就会弹古筝吗?”

“是啊,有人教过我,”殷九弱毫无异色,答得很流畅,“因为没离开过魔界,所以我只有魔族名字。”

她泰然自若地回答了“忘机”之前的问题。

扶清垂着眼眸,绝色脸庞上满是倦怠之色,她在想,这位殿下若真的只有魔族名字,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就不会说“我的魔族名字是摩刹”。

而是“我叫摩刹”。

“敢问殿下,今天弹的那几首古筝曲,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我从未听过,觉得实乃天籁之音。”

那几首曲子里好像有扶清教过自己的曲子,虽说是孤本,但未必只有扶清一人知道。

殷九弱思索一瞬,平静地说:

“是羽族小公主教我的,你也觉得好听吗?”

“原来如此。”

虽然殷九弱的回答滴水不漏,但女人偏偏就是越来越怀疑。

大殿里全部的宫灯亮起,殷九弱从怀里拿出一包蜜饯,递过去,“你是因为那位故人而神伤吗?”

“嗯,我今日又想起她了,”扶清专注地看着殷九弱,一遍遍确认,又一次次怀疑。

“恕我冒昧,你们曾有过一段情吗?”殷九弱悠闲地靠在床边,闭目养神和“忘机”闲聊。

“算是吧,但我当年一心只有修炼与除魔卫道,”扶清眼眸迷离,她不敢说太多怕吓走眼前疑似殷九弱的小殿下,又不想什么都不说,“我愧对于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你或许可以努努力,弥补遗憾,”殷九弱临时充当起倾听者,发表着言不由衷的随意言论。

“殿下也觉得破镜能重圆?”

闻言,殷九弱怔了一瞬,尔后敛眉思考,“我不是你的那位故人,不知道其的想法,但如果是我,断不会重蹈覆辙。”

“为……为何?”扶清几乎失态地捏紧了被角,想将心底的烈火熄灭,却无济于事。

“曾经破过的镜子,勉强和好,也会从同一处再次断掉,”殷九弱琥珀色的瞳眸闪着冰冷冷漠的光,令扶清心里的烈火燃得更高。

察觉到自己的话太过绝情,殷九弱勾唇笑了笑,“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你那位故人未必这么想,也许她一直在等着你的道歉,等你去找她了。”

然而,女人银白色长发散乱,失魂落魄的,轻透的白色里衣松松垮垮地垂落,后背露出莹润如玉的蝴蝶骨,春.色迷人。

她娇弱乏力地拢着衣襟,喃喃自语:“希望如此。”

“你也跟着你师父修太上忘情的,对吗?”

“是的,太上忘情,”扶清的声线不自主带上一丝自嘲的意味。

起身走到窗口,望着天上皎月的殷九弱点点头,“那就怪不得了,你们修无情道,忘情无情会伤到旁

人很正常。”

“正常吗?”

殷九弱扬起笑容,无情道啊无情道,并非不懂情并非不知情,而是对万事万物都太有情了。

那是一双一视同仁、无动于衷的眼眸,万古寂静,心存博爱。

维护一方世界平安,下界除魔,牺牲掉一个小小的工具根本不值一提。

除掉方外魔气,是普天同庆万人称赞的好事。

只是对她来说,唯一不幸的是,她就是那个不值一提的工具。

“正常得很,你们心怀天下,自然不必计较一两人的心情,”殷九弱轻声说。

而当初那个向扶清求其偏爱的自己,才是愚钝无知的,就像在陆地捕鱼,湖中捞月。

跟一个无爱的人求偏爱,可不可笑。

扶清靠坐在床沿,凝着殷九弱抬首望天的模样,一室明亮,可她却觉得这人落了满身寥落。

小九那时候也总倚在窗口望月,望的是什么?

是逃离,是自由,还是虚无?

小鹦鹉扑腾着翅膀,从窗口飞进来,头上还顶着一颗纯白色的丹药。

“大夫给你开的药,快吃吧,”它停在羽被上,示意“忘机”赶快吃药。

扶清从思绪中暂时脱离,接过丹药服下,“多谢殿下,这么晚了,我也该回房了。”

“嗯,我送你回去,”殷九弱拿出一件厚重的披风为“忘机”披上。

提着明亮的琉璃灯盏,扶清心里的疑虑未消,她希望摩刹就是殷九弱,又害怕她是殷九弱。

她的小九怕黑,不爱吃辣,嗜甜,喜欢穿青衣,喜欢秋来桐花遍地,清泉石上山荷花盛放……

“我听闻无极山上有很美的莲花。”扶清斟酌着开口。

“在后山上,你若想赏莲,明日我可以抽空陪你前去。”

在扶清打量揣测的同时,殷九弱也在端详“忘机”,实在是这人今天的问题太过可疑,让她心生怀疑“忘机”的目的和身份。

莫不是扶清给了“忘机”下界寻找自己的任务?

不过,自己的容貌、神魂、灵息全都改变,纵然扶清站在自己面前,没有决定性证据,难道还公然掳走魔界少主吗?

“好,那明日我来寻殿下同去,”女人的眼眸绽放出微末的笑意,她看了看殷九弱借给她的宫灯,忽然发问,“殿下,你喜欢鹤雪灯吗?”

“自然是喜欢的,很漂亮的灯。辛苦你师父用心制作,神尊不仅修为奇高,意趣修养也令我辈望尘莫及。”

“殿下谬赞了,”扶清静静地注视着殷九弱,试探地问道,“若是有缘,殿下可愿与我师父见上一面?想来以殿下的才学容貌,与我师父肯定会十分投缘。”

“我早已久仰神尊,若有朝一日能得见,实乃三生有幸,”殷九弱拱手表示谢意和喜悦,将人送到房门前,互相道别,便转身离开,“那么就说定了,忘机你记得将我引见给神尊。”

“好,我会记得的。”

夜色朦胧,女人在门前一直看着殷九弱的背影,直到转过拐角,人影消失。

这一晚,各有心思的两人睡得并不是很安稳,尤其是扶清整个人几乎都陷在疑虑的泥沼中。

那魔界少主仅仅只是眼睛,和某些时候的动作与小九酷似,但风流多情、流连花丛又不可能是小九会做的事情。

几百年的寻找和失望,让她迫不及待,绝不可能停下追寻。

第二日,无极山魔族少主的住处,魔族的守卫拿着两个篮子进来,对殷九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