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我不是抛弃了那个家,我确实是不能够适应那里……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我不走了……
她在心底重复这句话语,脸色因为恐惧而变得煞白。
家?哪里才是她的家?
她的家在21世纪的人类世界,她是一个人啊,来自人类世界的人啊。
她不是动物,不是生活在溶洞的动物,更不是某个动物的配偶。
她是人,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溶洞不是她的家。
洞外的那条人鱼,才是一个未知的生物。
那个生物,不是人,哪怕她的性情再像人,她也不是人,她会像野兽一样,愤怒地想要撕碎弱小的人类。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云溪忍不住在脑海为沧月的行为辩解:沧月发怒,一定有她的理由的,她一定是太在乎自己了,所以这么愤怒;她一直把自己视为亲密的伴侣,她一定觉得被伴侣抛弃了,所以这么愤怒……
她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应激反应之下,痛苦而又愤怒地嘶吼着。
对,应激反应,一定是动物的应激反应,不可自控,不能自控。
就像她的发.情期一样。
云溪迅速为沧月的愤怒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原因,她蹲在地上,后背紧贴着石洞,手脚冰冷,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发现自己身体绷得太紧,她命令自己放松下来,却无论如何也放松不了。
来自本能的、生理性的恐惧感控制了她。
看,她也会和沧月一样,应激反应了,无法自控了。
云溪继续低声呼唤沧月的姓名,泪水不可抑制流出眼眶:“沧月,沧月,沧月……”
她是一条有姓名的人鱼,她不是野兽,她的姓名,是自己取的。
当初,云溪期待她像一个人类那样,陪伴在自己的身侧,和人一样穿衣服,学会说人话。
她真的越来越像人了。
可这根本不是一个人类的世界,在这里,人类和人鱼,都是动物,都逃不过动物的本能……
云溪在洞内,小心翼翼躲避着,殚精竭虑思考着。
洞外的沧月,尾巴变得伤痕累累,渗出了蓝色的血液,星星点点落在地上。
洞口一片狼藉,她眼眶湿润,感受不到丝毫地疼痛,抬起血迹斑斑的尾巴,扫开洞前的石头碎块,以免云溪出来时被绊倒划伤。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转身,下山。
她游走得很快,泪水从眼眶涌出,生怕自己再度不可自控地发怒,伤害到洞里的人类。
云溪听见洞口的动静消失,身体僵硬地站不起来,她从石洞里手脚并爬,爬了出来。
她看见地上被扫开的碎石块和沧月留下的一连串血迹,痛苦地跪坐在地上,无声流泪。
沧月躲回了深水之中,抱着自己的尾巴,想起从前的自己,游回到将她丢弃的那个族群里去,想去交些朋友,却被他们用尾巴赶
了出来。
她和族群里的人鱼长得很像,却不完全相似,所以被他们讨厌和害怕,被丢弃在了这座岛上。
她在大海里捡到了一个溺水的朋友,虽然这个朋友,没有漂亮的大尾巴,柔柔弱弱的,但她很喜欢对方的模样,对方也和她长得很像。
她到了求偶的年龄,千辛万苦找来了一个漂亮海螺,对方收下了,接受了她的求偶,还会在她害怕的时候,抱紧她安慰她,给她做很多好吃的,陪她到处玩。
她以为自己终于被接受了,被喜欢了,不被排斥了。
她以为,从今以后,对方能够永远地陪伴她。
可现在,那人也不要她了……
因为她们不一样吗?
她上半身没有鳞片,人鱼有鳞片。
她下半身有尾巴,人类没有尾巴。
她和人鱼族群不一样,所以不被人鱼族群接受;她和人类不一样,所以,人类现在也不要她?
她抱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尾巴,看着自己的尾巴,手口并用,用力撕扯尾巴上的鳞片。
血淋淋的鳞片被她自己剥了下来,血珠自伤口渗出,与潭水融化在一块。
她抱着自己的尾巴,用力撕扯鳞片,好几次,痛得停了下来,最后一咬牙,发狠撕咬了下来。
一片,两片,三片……水中的血液越来越多……
她不想当人鱼了,她想要变成和云溪一样的人类。
等她拔完自己尾巴上的鳞片,是不是,就能长出人类那样的双腿?人类就可以接受她了?
山顶上的云溪,擦去脸上的泪水,咬了咬牙,克制住流泪的冲动,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向山底走去。
不管沧月还会不会生气,她都要去和沧月解释清楚自己的原因。
她不想伤害到沧月……
眼前的山路有些晃,左摇右摆,砂石跟着晃动。
她以为是自己刚才的应激反应,所以走路不稳,可过了几秒,她才发现,附近的山体,全在晃动,伴随着轰轰隆隆的巨响,以及山石树木的倒塌。
身体跟着左摇右摆,云溪站立不稳,刚从地上爬起来,又跌了下去。
是地震吗?
她没有经历过地震,不知道这种晃动算不算是地震。
她茫然地趴在地上,等了一分钟左右,山体不再晃动。
云溪站了起来,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山林,一咬牙,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