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舔舐完伤口,不再流血后,就躺在大石头上,抱着自己的尾巴睡过去了。
云溪被吓得困意全无,她拔出了蟒蛇嘴里的树矛,上面沾满粘稠的液体,她忍着恶心,在溪水里洗干净,然后坐在石头边上,守在沧月的身边,一点点平复心绪。
月色溶溶,四周唯有流水声和蝉虫鸣叫声,山下的丛林里,偶尔会传来一两声类似猿猴发出的啸声,在月色下,显得越发空旷凄然。
云溪忍不住揣测,这个世界,除了她,是不是一个直立行走的人类都没有?人类的先祖们,是不是还都是森林里的猿猴?
巨大的孤独感和悲戚感席卷而来,那些消极的情绪并不能在一天之内散去,那些蛰伏在角落里的痛苦回忆,宛如跗骨之蛆,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刻,从角落里钻出来,狠狠咬上她一口。
在这里生存,最难克服的,不是生存的挑战,而是如影随形的孤独感,和内心深处的被抛弃感。
每当现况不利时,尤其是世界安静下来,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那些痛苦和回忆就会齐齐涌上心头。
过往经验告诉她,这样思考下去很危险,容易陷入到消极情绪里去。
她迅速扼制那些念头,转而在脑海迅速搜索其他问题,以求转移注意力。
云溪看到了地上的那条蟒蛇,她跳下岩石,找到白天的人鱼脱落的鳞片,和自己精挑细选的锋利碎石块,来到蟒蛇身边,准备剥皮。
每看一会儿l蟒蛇的纹路,云溪都要被恶心得转过头,看一看沧月的尾巴。
她对着死去的蟒蛇小声嘀咕:“都是水陆两栖的爬行动物,你看你的尾巴怎么就这么丑?”
说是水陆两栖,其实沧月还是更适合在水里生存,在岸上,她的上半身和人类一样,没有鳞片的保护,容易受伤。
剥下来的蛇鳞,云溪打算给沧月和自己做成手臂的护腕,还有护腰,其他动物厚厚的皮毛,夏天不适合穿戴,蛇皮轻薄,又有一定硬度,穿戴在上半身,至少能避免刮蹭伤。
至于蛇肉,明天要是能生起火来,云溪打算把它烤了吃。
云溪一夜未睡,守在沧月身边,剥离蟒蛇的蛇皮。
月落日升,晨曦初照。
当清晨的第一抹光亮笼罩在了她们身上,云溪这才敢抱着树矛,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l。
太过疲倦,她不知不觉睡熟过去,等再次睁眼时,太阳当空照,已是接近正午时分。
云溪看见沧月坐在树荫下大口吃蛇肉,尾巴留了一截在水中,荡来荡去,而自己也被她移到了树荫下睡觉。
沧月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鳞片脱落处,新的鱼鳞冒出了头,一觉过后,体力也已恢复了一些。
见云溪醒来,她把手中的蛇肉撕成一小条一小条,递给云溪。
云溪本想试着能不能生起火来,把蛇肉烤了吃,可犹豫了会儿l,她坦然地接过蛇肉,放进嘴里嚼咽。
在野外,并不能时时刻刻生起火来,她必须学会放下文明,吃下生肉,吃下她们的“战利品”。
云溪不敢细嚼生蛇肉,不敢仔细品尝味道,生怕一个忍不住全吐了出来。
她囫囵嚼了几口,努力咽进肚中后,她在心里夸赞自己:很好,很不错,当个茹毛饮血的野人也没这么难。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生存是第一要义。
她做到了,她迈出了在荒岛上生存下来的第一步。
人类总喜欢做些有象征意义的事情,来与过去的生活做个决断。
云溪吃了几口生肉后,便不再多吃。
她的肠胃已被她折腾得十分脆弱,昨天疼痛了一天,今天起来还是那种胀痛的状态,所以不能过多进食难以消化的生肉。
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她必须有个健康的体魄,今后,不能再这样折腾自己了。
她的心中还是萦绕着一股浓浓的悲伤感,那是一种与原来世界割裂的巨大哀伤,就好像一个被母亲抛弃的孩子,彷徨而无助。
沧月可以舔舐体表的伤口,云溪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舔舐内心的伤口。
或许,一切只能交给时间,就像河流冲走伤口的血渍一样,任由时间冲淡那份哀伤。
进食过后,沧月又撕下好几大块蛇肉,用大叶子包好,然后和云溪指了指山下溶洞的方向,咕噜咕噜了几声。
“沧月,你是想回去吗?”云溪问。
她捡起地上的很多东西,和沧月说:“那我们走吧,看看天黑之前,能走到哪里。”
她像个拾荒的人,沧月脱落的鳞片舍不得丢,昨天打磨的石头、树矛也不舍得丢,蛇皮更舍不得丢,全带在了身上。
她觉得,接下来她需要编织一个箩筐。
鳞片和石头用蛇皮裹着,拎在她的左手上,她的右手握着树矛,走在河流边上;河流里,是摆动鱼尾游得很慢的沧月。
走出十几米就是丛林,丛林里,树荫遮天蔽日,阳光穿过枝叶,只余下点点光斑,清风拂来,能感觉到一阵凉爽。
一路行来,彼此没有什么交流,很安静。
云溪内心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一切尘埃落定,几乎断绝了
回去的希望_[,就只是怎么更好地生存下去。
沧月在水中,时不时会转过头看一眼她,见她神情平静,不似前几日那般颓败,开心地在水里翻滚了一下身子,溅起雪白的浪花。
云溪听见动静,看过去,刚好与她对上视线。
两两对视。
云溪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喊她的名字:“沧月。”
沧月没有太大的反应:“咕噜。”
云溪淡淡道:“你应该回我一声,‘云溪’。”
沧月:“咕噜。”
云溪:“沧月。”
沧月:“咕噜。”
云溪也随意“咕噜”了一声,用的是人类的发音,她模仿不来人鱼的那种咕噜声。
也许人鱼和她的发声器官不太一样,就好比有的鹦鹉,既可以鸟鸣也可以学习说人话,是因为同时它们存在着鸣管和舌头。
沧月:“咕噜咕噜”
一个人和一条人鱼,就这么简单对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