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一个人,出现在幽蓝色的大海里。
云溪在海水中沉思了好一会儿,直到快要憋不过气,才浮上海面。
胸口剧烈起伏跳动,她呼吸着新鲜空气,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她早就知道的事
——人鱼是昼出夜伏的生物,一般只在白天出没;而她沉船那天,是深夜,她意识昏迷过去时,也是深夜。
人鱼几乎不在夜间出没,尤其不可能在夜间游到这么远的地方。
6月30日夜晚,随船沉入大海的那个她,在当时那样的身体状态下,根本不可能活到白天,不可能活到被人鱼遇见。
猛然察觉这点时,云溪脑海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我还活着吗?
她是不是早就死了?死在了那片汪洋大海中。
昏暗潮湿的溶洞、美丽温柔的人鱼、荒无人烟的岛屿、闻所未闻的动植物、辽阔无垠的海域……是不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都是她死后幻想出来的?
云溪抬起手臂,用力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腕,几乎快要咬破皮肤。
钻心刺骨的疼痛传来。
她意识到,她没有死,她确实还活着。
若这一切,不是死后灵魂编织的一个死后梦境,那么,还有一个解释——
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她来到了另一个时空,这个时空,刚好是白天,而她,刚好被人鱼遇见。
云溪心中一滞,仰头望向天空,眼中满是茫然无措。
她漂浮在浩瀚美丽的海洋上,完完全全意识到,她,再也不可能,回到那个熟悉的文明社会了。
心中坚守的信念,悄然倒塌。
云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溶洞中的,她心神恍惚,低着头,沉默安静了一路,等到抬起头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溶洞中了。
幽蓝昏暗的空间,带着湿润的潮气,熟悉的溶洞,熟悉的空间。
鼻翼嗅到的,还有那抹鼠尾草与海盐般的淡香。
人鱼在她身旁,睁着一双大眼睛,担忧地看着她,咕噜咕噜地叫,冰凉的手掌,一会儿贴在她的脸颊上,一会儿贴在她的脖颈上,像是在看她是不是又生病了?是不是又发热了?
云溪想摸一摸人鱼的脑袋,告诉人鱼,别担心,她只是需要时间缓一缓。
可手臂却不
听使唤她丧失了挣扎的勇气。
人鱼给她喂水她就喝,人鱼给她肉和野果吃,她也会吃,但是,最后都吐了出来。
从那片海域回来的第二天,云溪整日地待在旱洞里,没有出去。
第三天,人鱼主动抱着她到溶洞外的大石头上,晒太阳,喂水给她喝,喂野果给她吃,喉咙里咕咕噜噜的声音不断,好像在哀求她一般,听上去十分的悲伤。
云溪都会接受她喂的食物,水还好,吞下去就吞下去了,食物惯例会吐出来。
到了晚上的时候,云溪睁着眼睛睡不着,人鱼也整夜未睡,把云溪抱在了怀里,用尾巴圈着她,喉咙的咕噜咕噜声,像是在温柔地安慰她,告诉她,自己在陪着她,她不睡,自己也不睡。
第四天的时候,人鱼把云溪抱到了海边,给她捡树枝,想让她写字玩。
云溪接过树枝,忽然不知道该怎么下笔了,也提不起兴趣写字。
于是,她丢开了树枝。
人鱼又小心翼翼,像抱着一件易碎品那般,把她抱到了海边的礁石上,陪她晒太阳,看海景。
可能在人鱼的记忆里,上回就是这样,她枯坐在礁石上,晒了会儿太阳,看了会儿海景,就又恢复了食欲,愿意主动进食了。
但这回不起效了,晒完太阳,吹完海风的云溪,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人鱼看着她吐出的食物,忽然对着海面,仰起头,发出了一声极其痛苦地鸣叫。
上回听见她这般鸣叫,是对着那只想要攻击云溪的海鸟,那会儿的叫声,高亢刺耳,满是威胁之意。
如今,她的悲鸣好似在高声恸哭,充斥着悲痛哀伤,无可奈何。
云溪觉得,人鱼应该也知道她快要死了,所以才发出了这样的哀鸣。
有些死了伴侣的动物,也会发出这样悲伤的哀鸣。
或许,在人鱼眼中看来,她带她去了那片海域后,她就莫名其妙又生病了。
没有受伤,没有流血,没有被雨淋湿,病得莫名其妙,病得快要死去。
余生,人鱼再未带她踏足那片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