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小的路观澜趴在母亲膝头,皱着眉毛给她擦眼泪。
路康年忙于工作应酬,一个月三十天有二十五天都不着家。
偶尔回来,看见倪玥又抱着琵琶泣泪,眼神愈加冷漠,责备妻子:“不要沉溺于过去。你身子本来就差,再这样消沉下去,怎么能好。”
然后过问路观澜的功课:“老师说你容易粗心,要改掉。我路家的孩子,必须事事做到完美。”
路观澜很少听到父亲的称赞,比起称赞,她更希望父亲可以关心母亲。
倪玥有一瓶很珍爱的香水,蓝色水晶瓶,瓶盖上立着一只镶满星钻的独角兽。
她从来舍不得用,但是在路观澜每年生日的时候,会轻轻洒在女儿身上。
这杜松子的清香便是路观澜心中母亲的味道。
蓝瓶子和独角兽承载着路观澜有关母亲的所有温柔。
路观澜六岁升入小学,倪玥沉疴难起,在一个晴好的天去了。
倪玥的葬礼上,路观澜抱着靛蓝色的香水盒,置身一片黑白。
大人来来往往,处处可闻“节哀顺变”。
更多的声音是“遗产”、“股权变更”、“交接生意”......
路观澜的身边,只有商铭容紧紧牵着她的手。
用同样弱小的身躯,把路观澜护在怀里。
——那是母亲离世后,路观澜冰河的童年里仅剩的火源。
清晨露重。
孟羽澜穿着黑色的西服前来吊唁。
她看见路观澜怀里的香水盒子,弯腰,“可以把这个香水给我吗?”
路观澜护着盒子后退:“不给,这是妈妈最重要的东西!是妈妈留给我的!”
商铭容站出来,护在路观澜前面。
“玥......你妈妈,她真的说这是她最重要的东西吗?”孟羽澜怔神片刻,忽然湿润了眼睛。
路观澜抚摸香水盒,含着泪光点头,“嗯。”
孟羽澜潸然,矮下身,像是用尽了毕生的温柔,“观澜,这瓶香水是我亲自调的。它已经存在很多年了,也许它有一天会干涸,但是只要我在,就能让你永远闻到它的味道。阿姨和你一样,想要她留在身边。”
倪玥离世的第十年,同性婚姻通过了。
新闻滚屏播报,各大城市的街头聚集着欢庆的情侣。
孟羽澜在倪玥的墓前放了一束白色的玛格丽特。
花店老板问她:白玫瑰不是更好么?
孟羽澜淡淡一笑:她是别人的妻子。朋友,还是玛格丽特好。
白驹过隙,路观澜长大成人,fairy逐渐壮大。
孟心眠从isipca毕业,成长为享誉盛名的调香大师。2
倪玥忌日那天,孟羽澜把无猜的配方传给了孟心眠,拜托她每年给路观澜调一瓶无猜。
无猜的香水盒从浪漫的靛蓝色改成了尘封的纯黑色。
孟羽澜从此离开盛京,周游世界。
登上去往希腊的飞机前。
孟羽澜对送行的路观澜说:“现在时代变好了,你也独立了。观澜,如果你有了一生的火光,一定要勇敢把她抓牢。”
“记住,比起炽热的分裂,悲哀的隐藏更不好过。”
......
孟羽澜的话,路观澜记得很牢。
她也那么做了。
只是很不幸,她败得惨不忍睹。
但是没关系,她遗失的火光又回到了她的身旁。
路观澜坐起身,拿起香水瓶,把瓶口靠在鼻尖,笑了笑。
商铭容故意避开和她近距离接触。
商铭容不喜欢她香水的味道。
路观澜张开双臂将自己环抱。
她都知道。
这一晚,商铭容睡得很不安稳。
她先是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怪梦。
在梦里被翻来覆去,冲撞和潮热让她无所适从。
上一秒还困在滚烫的泥泞里,转眼间商铭容的梦境就变幻到一座高楼之巅。
高处狂风肆虐,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立在楼顶边缘。
商铭容跑过去救她,女生转过身,戴着路观澜的脸从她面前纵身一跃。
笔直坠落。
“路观澜!”商铭容惊醒坐起。
她冲出房间,主卧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人。
商铭容仓皇地张望,走廊的端头,路观澜为鹭鹭设计的儿童乐园房亮着灯。
她快步走过去。
暖白色的光涌出门框。
五彩斑斓地毯上,路观澜正在拼过玩具山车的轨道。
路观澜缓缓扬首,明眸清柔。
商铭容如释重负地吐出长气,路观澜赤足走过来,把她的拖鞋放在商铭容光着的脚边。
商铭容才发现自己忘了穿鞋。
脸颊微微一凉。
商铭容抖动睫毛,路观澜举高手,用湿巾轻轻擦干她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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