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轩轶怎么会有魔气?
“是啊。”傅轩轶耸耸肩,“你看看,多可惜,难得你叫他一句师兄,他都听不见。”
“你的小师兄啊,死了。”
“现在是我附身在他身上。”
奚陵也听不见了。
他脑子好像变成了一片混沌。
怎么会这样呢。
他明明没有受伤,怎么会死,怎么会附身……?
随后,奚陵想起了进山那天傅轩轶不小心划破的手掌。
奚陵忽然很恨自己。
……他为什么要进山?
明明都知道检测不到魔气有问题了,他为什么要进山?
小师兄……小师兄……
他还没叫过他小师兄……
他还没喝到冰莲甘草汤……
师姐还等着他们回去,给他们做梅花酥……
奚陵哆嗦得厉害,因为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而蜷成了一团,“傅轩轶”堪称温柔地拍拍他的背:“乖、乖。”
“这才哪到哪呢?”
他恶毒极了,奚陵的痛苦似乎带给了他极大的快乐,嘴唇一张一合,笑吟吟地将更可怕的真相倾吐而出:“你要不要再来猜猜,有哪些人是真的死了,哪些人明明还活着,却被你残忍地杀害了吧?”
奚陵恐惧地摇摇头,蜷缩着后退,“傅轩轶”也不在意,自说自话地开口:“让我想想,岑旭我就没有下手,还有……”
一个接一个名字从他嘴里倾泻而出,像奚陵一个接一个洗不掉的罪孽,他挣扎着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拽住了手,逼迫他清醒地听完一切。
其实这些人本来就是“傅轩轶”要标记的,但他没有,他故意留着这些人一命,就为了让奚陵亲手将他们杀死。
毕竟自己杀,哪有让奚陵杀来得快乐。
他最喜欢这些人类痛苦的表情了。
“你这个疯子!”
几名幸存的修士突然冲了出来,打断了“傅轩轶”的漫长名单。他们已经躲在后面听了很久,被这个魔物疯狂变态的行径骇得遍体发凉,眼下更是忍无可忍,直接动了手。
能活到现在的修士自然没有弱的,数不清的法器齐齐上阵,将雪原照得眼花缭乱。这近一个月的憋屈日子别说奚陵,就是他们也抓狂得不行,与其耗到最后莫名其妙变成个尸体,还不如轰轰烈烈地选择战死。
“傅轩轶”笑了,轻轻勾了勾手,冲在最前面的修士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飞出去。
一直愣然出神的
奚陵像是骤然反应过来,抬手接住了那名修士。
但是已经晚了。
修士痛苦地捂住胸口,口中鲜血不停喷涌而出。
“奚……仙尊。”
临死前,他紧紧抓住了奚陵,艰难开口,“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吗?
可是就在刚刚,就有人说过,他会遭报应的。
奚陵垂下眸,轻轻将这人放到了地上。
霜殁刀是奚陵入门的时候,师父送他的。当时包括大师兄在内的所有人都很惊讶,不明白为什么要给那么小一个娃娃这样煞气逼人的凶刀。
但奚陵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并在仅仅五年以后,就将这刀耍得威风凛凛。
可这一次,奚陵第一次有了握不住这把刀的感觉。
师父曾经告诉过他,若有一天他拿不动霜殁,就说明他心不坚了。
他拖着刀,同“傅轩轶”战在了一块。
还是个半大少年的时候,傅轩轶最爱做的便是偷偷跑下山,听山脚一位大爷将一些少年英雄的故事。
托他的福,奚陵也听过一点。
英雄的出生千奇百怪,但都有一个不约而同的特点,那就是在关键时刻,能爆发出远超平常的力量,救全部人于水火。
可惜奚陵不是英雄。
现实也没有奇迹。
尽管他拼尽全力之时,的确有些出乎于“傅轩轶”的预料,也多多少少让他负了点伤,但奚陵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奚陵同他打了近两个时辰,最后身受重伤,精疲力尽地半跪在地。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傅轩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笑着开口道,“其实只要是尸体,都能变成我的魔尸。之前那些中途被杀的人之所以没有尸变,只是我没让他们尸变而已。”
说罢,他挥了挥手。
脚步声整齐划一,随之显现的,是一个接一个之前被奚陵杀掉的人。
一个不少,一个不剩,就像是在嘲笑他,他之前做的一切全都是无用功,甚至阻止不了这些人变成怪物。
“谢谢你陪我玩了这三十多天,我很开心,就奖励你……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如何?”
说罢,他探手,指尖出现了一只小小的,半透明的魔虫。
——这是“傅轩轶”神魂的一部分,也是奚陵嘴里所谓的“标记”,只要将这虫子放到奚陵的身体里,很快,奚陵就会成为他众多魔尸的其中之一。
奚陵没有挣扎。他也没有力气挣扎了。
然而,魔虫爬行一圈,却又原地爬了回去。
“?”
随后,魇蛟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然仰天,哈哈大笑:“原来是个小怪物,难怪,难怪。”
他就说呢,奚陵方才同他斗了那么久,又受了那么多伤,按理来说早就该被他的魔力侵蚀转化了,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害得他还要分一点本命神魂出来,对“傅轩轶”
这具身体的控制力都下降了。
其实下降一点倒是没什么,但若是遇到意志强烈又神魂强大的,可能会出现死后神魂不灭,抢夺身体的情况。
这个叫傅轩轶的小东西神魂就相当了得,当初费了他好一番功夫才弄死,幸好年纪尚轻,不然假以时日,恐怕他都对付不了。
这样想着,他眼角弯弯,笑了起来,为自己毁掉一个天才感到无比欢快。
然而就在这时,脑中骤然一阵剧痛,“傅轩轶”
痛苦地捂住了头。
这种剧痛不是来自于身体上的,而是来自于正栖息在傅轩轶灵台之中的,他的神魂。
魇蛟直觉不对,挣扎着想要脱离这具身体,但有一股力量强行摁住了他,他动弹不得。
片刻后再睁眼,傅轩轶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低头,看了看伤痕累累的小师弟。
他开不了口,修为不济魂力有限,短暂性地控制身体就已然是他的极限,就这还要多亏当年太调皮吓着了小师弟,被大师兄强行抓去练了一个月的魂,这会到了关键时刻才能勉强发挥点效用。
傅轩轶轻轻摸了摸奚陵的头。
被摸头的时候,奚陵正在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有那么一瞬,他是有些庆幸的。
死了也好。
死了,就不用面对自己罪孽深重的现实了。
但是预想中的死亡迟迟没有到来。
他感觉到有人摸了摸他的头顶,奚陵有些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随后,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有剑鸣声响起,悠扬清雅,如皓月当空,飘逸却又凌厉。
……发生什么了?
茫然之际,眼前的手无力滑落,他愣愣地看着,看见小师兄的本命长剑,插在了他自己的胸口里。
周围的魔尸随着操控它们的神魂的重创齐齐倒了下去,一瞬间,四周可怕的安静。
一天两天,日月轮转。
脚边的枯树都被风吹得换了许多姿势,孤身一人坐在无数尸体中间的奚陵却始终一动不动,紧紧抱着傅轩轶的尸体。
直到仙盟的人找了过来。
后来的某一天,奚陵自噩梦惊醒,被不放心守在床边的某个人抱在怀里。
“我会遭报应吗?”
他喃喃着,脑中反复回响起之前那个死在他手下的修士的声音。
“不会。”
抱住他的人斩钉截铁,重复着他曾说过无数次的话语。
“这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