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就可以不用扮丑了。

他须得借助一个人,找到一个容貌恢复的借口。

君照雪便是一个极佳的选择。

君照雪出身于宁朝,那是一个夹杂在晋朝和北魏之间的小国。

宁朝国内的皇子公主众多,宁朝之人更是以美貌闻名于世。在两座大山之间,宁朝只能依靠置换利益存活下来。不管是晋朝还是北魏,他们都派出了质子。

名为质子,实为娈宠。

君照雪便是其一。

然而君照雪长袖善舞,不仅没有受到半分轻慢,甚至许多人都不敢招惹。

他来之前还带了宁朝至宝‘天星’,那是一颗解毒丹药,也是君照雪留给自己的保命符。若是他能让君照雪心甘情愿献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恢复容貌了。

沈灼垂眸:“看来注定要和他碰面。”

重新描完瘢痕后,沈灼又将药盒收回暗格。

沈倦让他在看望老师之前,去谢家找谢离疏,定然是知道什么。

沈灼不敢入睡,重生以来头一回出了宫。

殿审之后,晋宣帝难得对儿子生出了点儿微末的愧疚,便将出宫令牌交给了沈灼,因此没有一人敢拦。

出行的牛车四角吊着桂花香囊,随着前行飘影摇曳。牛车垂落的帷帐则为朱光溶溶的红绡,更增几分风流之意。

沈灼坐在牛车里,思索着谢家之事。

谢家乃世代功勋之家,位于建康城的西州城。

建安城的东南四里有东府城,为宰相治所。西南有西州城,是诸王府和扬州刺史的治所[注1]。

谢家家宅能够落于此地,便知当年无上荣宠。

一个时辰后,牛车停在了一座宅院。

“殿下,谢家到了。”

沈灼从牛车下榻,审视着这座古朴的宅院。

晋朝的绮艳浮夸之风并未影响谢家,老宅厚重浑然天成似玲珑凿就,如规整的棋盘,处处充斥着布局之美。

沈灼:“谢离疏呢?”

家奴瞧见是沈灼,心道这祖宗怎的来了谢家,立马弯腰赔笑道:“家主自是居丧在家,不敢有半点怠慢。”

沈灼未等下人禀报,便径直的走了进去。

家奴脸色煞白,想拦却又不敢拦,只得一路上追着说:“殿下莫急,等家主梳洗一番,便在正堂好生款待殿下。”

沈灼:“不必。”

沈灼幼时曾来过几次,很快便找到了谢家内院。

他的脑海里却回想着前世谢离疏的模样,那时的谢离疏放浪形骸,晋宣帝痛骂他毫无礼教,担不起谢家家主之名。

谢离疏也不恼,酷爱研究玄理,只是占据一个清闲之职。

直到沈灼被囚。

沈倦登上皇位时,谢离疏却是满朝堂唯一肯舍身死谏之人。

那个时候沈灼才知道,现今所有人都重世家,唯有谢离疏更重国家。

刚至垂花门,沈灼便看到了一大片的桃林,不曾想谢家竟奢靡至此,竟在大雪中用炭火强行催得桃花绽放。

前方传出嬉笑声:“别跑嘛,过来让爷摸摸小手。”

沈灼听得头疼,心道谢离疏还真是一点儿没变。

他瞥向家奴,似笑非笑的问:“这就是你说的居丧在家?”

家奴:“……”

老脸都丢光了。

前面的乐伎本在同谢离疏玩笑,还被谢离疏用大衣盖住了身形。

陡然听到后方传来的声音时,乐伎不由僵在了原地。

有人来了!

沈灼没有理会家奴和乐伎,而是更加朝着里面望去——

热烈绽放的桃树下,散着数张昂贵宣纸,以及沾了墨的毛笔,上面则是一位躺在薄草上的青年。

他连发冠也没有束起,只是戴着林宗折巾,衣襟大开,毫无形象,向上翘着一只腿。

“谢离疏。”

沈灼倚靠在桃树之下,双手抱臂道,“居丧时期还敢玩得这么大?不怕旁人见到说你品性败坏,而无法出仕为官吗?你难道忘记赵郡王居丧时不守规矩,丢了爵位,遇赦才得以恢复的吗?[注2]”

丁忧时期,如果一年之内寻欢作乐,在重孝的晋朝会被惩罚。

谢离疏讥讽道:“哟,稀客,七殿下也要玩吗?”

沈灼挑眉:“本殿下还缺玩的人吗?”

谢离疏懒懒起身:“不是听说殿下最近迷上了一个阉人,不知我家的……”

他狠狠将遮掩的衣袍拽下,那名乐伎的模样便展露了出来。

“比殿下那位,又当如何?”

沈灼这才瞧清了乐伎的模样,竟不是他想象中的女子,而是一位清秀的男子。

乐伎僵着说不出话,只得怯弱的打量着沈灼。

沈灼:“……”

合理怀疑,谢离疏是专程找茬来了。

谢离疏起身靠近了沈灼,两人交汇在了桃树之下,谢离疏足足比沈灼高出两个头,弯腰时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谢离疏轻蔑的笑问:“七皇子屈尊降贵前来找谢某,所为何事?”

沈灼拧眉:“去正厅谈。”

谢离疏一把扯过乐伎,圈在自己怀中,挑衅般的朝着沈灼道:“谢某觉得这样挺好,还是说殿下也想加入我们?”

乐伎僵得不敢动弹,一双眼睛忐忑不安的瞥着沈灼。

沈灼的面色很冷,瑰意暧昧的桃花下,他竟也拽起了乐伎的手腕,突兀的扬起一个笑:“你若想这么谈,试试也无妨。”

谢离疏眼露错愕,审视起了沈灼。

原本是想借着此事羞辱沈灼一番,让他恼羞成怒,知难而退。

然而沈灼的反应,却出乎谢离疏的意料。

沈灼没有等谢离疏反应,反倒拽着乐伎走到了桃树下的石桌前,强势的揽过乐伎的腰身:“谈吧。”

入眼是大片大片的桃花,花瓣纷纷撒撒,如雨如织的往下落,沈灼置身于这场瑰丽之中,竟比桃花更加明艳无俦。

他轻晲着他,歪头露出纤长的脖颈,好似一捧脆弱的雪。

偏生他姿态烂漫,天真和靡艳一同在他身上呈现。

不知所措的人成了谢离疏。

谢离疏面色一沉,暗中朝着乐伎使了个眼色。

既然七皇子要谈,他便陪这一把又如何?

乐伎本就僵硬,接到家主指令不得已行动了起来。

乐伎赔笑着主动搂住了沈灼,暧昧的在他的耳边吐气:“嘻,殿下身上好香啊。”

家奴人都快吓傻了。

那可是男色啊!男色啊!

谁不知道七皇子是太子殿下的宝贝?若是真的教坏了七皇子,太子殿下便要扒了谢家的皮!

沈灼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手还死死的箍着他的腰,眼瞳却一直紧盯着谢离疏。

“还有其他的招儿吗?”

“接下来,是不是想看本殿下扒了他的衣服?”

谢离疏:“……”

扒、扒衣服?

谢离疏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想起是自己干的事,也只好认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