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天下之师

于谦没想到自己还有再次醒来的一天。

他一睁开眼,就对上了一个凑过来的毛绒绒脑袋,一个狗头。

“汪汪汪!”

大黑狗兴奋极了,一蹦二尺高,摇动尾巴,绕着他狂转圈圈。

于谦:?

“廷益,又怎么了这是……”

一阵脚步声匆匆从外面传来,谢翱推门而入,见到于谦居然睁着眼,不觉一怔:“你可算醒了!”

于谦无语。

你都不知道我醒了,为什么还喊我的名字?

然后他发现,谢翱一边喊着“廷益”,一边……撸了撸地上的大狗。

于谦瞳孔地震。

对此,谢翱轻描淡写地表示:“你都昏迷二十多天了,狗比较好养活,所以把你的名字给它,希望它可以给你带来好运。”

于谦:“……”

也许是因为他的神色太过惊骇,谢翱又补充道:“当然,现在你醒了,这狗还就叫回本来的名字,小黑。”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要实在不乐意的话,它继续叫廷益,你改叫小黑也可以。”

“你说是吗,于小黑?”

大黑狗配合地歪过脑袋,龇牙一笑:“汪!”

于谦:好想打人!

可惜他全身都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动弹不得。

别说打人了,就连张嘴说话都做不到。

这时,谢翱见他颈间的一片纱布打结不是很对称,立刻伸手给他整了整,重新打了个结。

谢翱:“现在好多了。”

于谦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拜托,这种时候就不要再犯强迫症了吧。

这时,陈英恰好从门外进来,披头散发,身穿道袍,怀抱着一堆灯烛和法器。

“于先生可算醒了!”陈英喜上眉梢。

于谦见他这一身奇怪打扮,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目光。

谢翱气定神闲地向他解释:“那天,我们知道你肯定不会从舟山跑路,就提前在水下进行了布置,果然把你打捞了上来。”

“但你伤得很重,一直昏迷,几波医生来看了都直摇头,说再不醒就要尽早准备后事。”

“所以,我们已经从医学转向玄学了,本来打算今晚用祈禳之法给你续一波的,你看,七星灯都准备好了。”

于谦:“……”

于谦:“…………”

太危险了,还好他醒得及时!

他看向天幕。

在自己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弹幕已经纷纷炸锅,一连刷了几千条。

有感叹平虏军壮烈,死得其所的;有为于谦担忧祈福的;还有大骂元军不当人,声称来日参加副本,一定会帮于谦复仇的……

这么多人在@他,于谦当然不可能一一回复。

他先把朱祁钰的消息找到,回了个“正在休养,陛下勿忧。”

又分别给太/祖、永乐、仁宗、宣宗的慰问消息进行了回应耳目探知,文中人物皆不露真名,而以甲、乙、丙代替。

于甲、陈乙、张千丙:“……家伙就开始惦记他外孙了?

好在他经过这些年的交往,也已经了解到了自家外孙的未来使命。

当下,也只能充满无奈地说:“行了,你就等着瞧好吧,孩子一出生,我就把他送到你那里去!”

于谦问谢翱:“汝将何往?”

“我亦不知”,谢翱目视着远方天际的一缕渺茫云气,神色淡淡,“也许就这样四处浪迹,客行烟波,待下一次相见之日。”

“保重。”

“保重。”

当下,哭祭西台的甲、乙、丙、丁四人组,就此告别,各自离去。

……

二年后,白鹭洲书院焕然一新,开始对外招生。

庐陵的地方长官早已换成了元人,对此深感恼火,不明白这个与逆贼文天祥有关系的东西,怎么又死灰复燃了。

他正准备进行打压,却被朝中一纸调令下达,调往了别处。

新来的地方官,是张珪的人。

张珪因平乱有功,拜昭勇大将军,在朝中炙手可热。

但他志不在此,很快就改为文官,一路青云直上,授中书平章政事,大元宰相,封蔡国公。

张珪和于谦之间,是一见面必然要分出生死的关系,但他也绝不容许,有人前来白鹭洲搞事。

毕竟,他始终记得,老师邓剡死前曾叮嘱他:“如果行有余力,记得去把白鹭洲好好修一修。”

白鹭洲这方书院,曾无数次出现在邓剡的讲述中,被语气温柔地追忆提起,装点了他的旧梦,成为了他心中的一方净土。

就这样吧。

张珪断断续续地收到过一些消息,于谦将白鹭洲建设得很好,亲自教导,费尽心血,门生弟子,英才如云。

江南江北的无数英杰赶到此地,只为拜入门墙。

现在的白鹭洲,和老师故事里的那个地方,似乎一模一样。

于谦并不禁止学生出仕元朝,他们中很多人,在入朝为官后,免不了要和张珪打交道。

张珪开始了推行汉法的大计,进行以文治国,轻赋税,裁冗官,戒奢华,开言路,各种制度的改革,让汉人可以得到更好的待遇。

许多来自白鹭洲的弟子,都在经历了重重选拔后,加入了他的计划。

张珪有些惊奇:“你们好像专门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显得很是熟稔。”

弟子们告诉他:“于先生教了我们很多执政实务,也许他早就料到,我们会参与您这场汉法变革,为世间汉人谋福祉吧。”

张珪沉默了许久:“于谦当年带领平虏军转战千里,是何等坚决如铁、顽抗到底,我与他亦是……仇深似海。他怎么肯把你们放出来,为大元效命?”

有人这么告诉他说: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于先生经常教导我们,罪在王廷,百姓何辜?”

“在朝在野,皆可为生民做实事,不必囿于一朝一代之更迭变幻。”

“前路

依旧莫测,

我也想试一试用自己的平生所学,

在这个华夷倒置的时代,尽可能去保护天下千千万万的汉人。”

张珪抬眼看去,见说话的是一个少年,风度俊爽,眉目高远,有一派光风霁月、落落出尘之气。

张珪心想,这应该就是白鹭洲书院近年来最得意的弟子了:“你叫什么?”

少年说:“张养浩。”

“你籍贯上写了是北人?”

“我六岁时,父亲为了送我求学,全家迁居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