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武德充沛

不是,你这么厉害还拜文天祥当什么先生,我叫你一声先生还差不多。

天下妖孽皆出一家,没天理啊!

他坐到一边,默默自闭去了。

于谦见状,又伸手将人拖回来:“好了,你过来,我把每一步要你做什么,都告诉你。”

于谦蘸了酒水,在面前桌案上写了几l行字。

邓剡越看越是错愕,刚想问这能行吗,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于谦是一个精神内核稳定,情绪力量极强的人。

他的眼眸十分优美,锐利而沉稳。

如同天崩地裂下犹巍然屹立的亘古青山,让心存犹疑的人一看,便瞬间感到有了主心骨。

也不知道为什么,邓剡忽然就相信了他,觉得这些事一定可以完成:“好,你放心,等我消息便是。”

于谦淡笑,拂袖抹去了字迹。

“跟你一起谋事,早晚要折寿”,邓剡嘀咕着,坐到旁边,接连喝了几l杯酒压惊。

忽听有人轻咳一声:

“老师,你尚在病中,这般喝法不好吧。”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直接按住了酒杯,不让他再喝。

于谦回头看去,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锦衣貂裘,剑眉入鬓,清清爽爽立在宴会红烛边,神情一派英气勃发。

这就是张珪了。

邓剡见到弟子,先是神色一喜,而后又脸一黑:“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就是张珪,张弘范的儿子?”

谁知,张珪看起来比他还要惊讶:“老师居然不知道我的身份吗?”

小少年顿时眉头紧锁:“我不是故意欺瞒老师的,我分明跟您说过我姓张,又能在军营里自由出入……”

这样一来,他

的身份不是呼之欲出了么!

邓剡却一脸坦荡地说:“天下张姓之人何其多?便是你元营中的将领,

也有好几l个姓张的呢,

我如何能确定你父亲是谁?”

张珪:噫,不愧是他的老师。

乍一听,质疑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忽然,他心中涌现出了一个无比惊喜的想法:“所以,老师之所以同意收下我,其实并不是因为我父亲位高权重,而是因为我这个人!”

邓剡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说:“正是如此。”

张珪:!

他看起来简直一派欢欣鼓舞:“那我会努力证明老师很有眼光!”

邓剡拍拍他的肩,满是欣慰:“你有这份心就好。”

张珪表面矜持点头。

下一刻,趁人不注意,悄然背过身去,暗自狂笑不已。

一旁的于谦:“……”

绝了,这两人实属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师门)。

憨得如出一辙。

他暂时不愿和张珪打交道。

尽管从历史上来看,张珪这个人的品行相当不错。

可谓是元朝百年间,屈指可数的几l个真正高洁君子之一,最大的缺憾可能就是有一个张弘范这样的爹。

邓剡将他教导得很好,授尽平生所学。

未来,张珪将作为大元宰相,讲经筵,行汉法,变儒治,平定叛乱,拥立新君,是文武兼备的一代名相。

他拔擢了不少汉官,也减免了众多的汉人劳役和赋税。

在自己身居高位之后,依然选择了汉法改革,向既定利益阶层斩首挥刀,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

然而,张珪未来再出众,毕竟还是靠其父的余荫入仕。

于谦不愿接触一个杀人灭国凶手的儿子。

尤其是张珪他爹张弘范,如今还在威逼诱降他的先生,无所不用其极。

于谦悄然转身离去。

过了一会,张珪发现他不见了,就问自己的老师:“方才那人是谁啊,单看气质,都快比得上我了。”

邓剡:“……”

倒也不必每次都顺带夸一嘴自己。

他告诉张珪:“那是文山的一个晚辈。”

张珪又问:“他看起来跟老师颇为熟稔的样子,那他的立场是?”

是可以为大元所用呢,还是像他的老师一样,虽然坚决不入仕为官,但也不避讳和元人接触呢。

邓剡:“他的立场就是文山这个人。”

张珪瞬间心领神会。

懂了。

就是死硬派中的死硬派,宁死不降的那种。

“难怪他一边跟您说话,一边始终用余光看着那位文丞相的方向,好像很关切”,少年喃喃道,“真可谓是望穿秋水,望眼欲穿啊。”

邓剡:“……”

这两个词是这么用的?

“回去抄书”,他板着脸地宣布,“

《说文解字》先抄一遍。”

张珪苦着脸:qaq

他小声说:“为什么我一见他,就有种遇见宿命之敌,爱恨交织、恍然大悟、人生各有其道、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的感觉呢……”

他以前也没见过于谦啊。

邓剡嘴角一抽,心想,你的问题,已经不是简单抄书能够解决的了。

这几l个词组,不能说表答清晰,只能说毫无关联。

但他转念又想到,于谦虽然是后世的太子少保,但张珪也是未来的四朝元老,帝师宰相,身份上可谓旗鼓相当。

邓剡:我家崽也是很棒的!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鼓励道:“这说明,你以后会成长为一个很优秀的人,为师看好你。”

张珪立刻高兴起来:“谢谢老师!”

……

宴会上到处都是人,于谦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挤到先生身边。

张弘范实在是不怀好意,安排了一茬又一茬的人向文天祥劝酒道贺。

文天祥来者皆拒,肃然面南端坐,一动不动。

全场欢声雷动的热闹氛围中,他像是泠川上一捧寂凉的雪。

唯独在看到前来的宋人降将翟国秀时,他沉如渊玉的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微澜。

翟国秀曾是张世杰手下最重要的将领。

张世杰待他不薄,大宋更待他不薄。

他却在本该为国而死,舍身取义的关头,就这样果断投降了。

甚至还捎上其他几l个宋人将领,一起出卖了宋军所有的布防信息,人员安排。

崖山海战大宋的覆灭之罪,他绝对要占很大一份“功劳”。

而此刻,翟国秀正在满面笑容地过来劝酒,面上完全不见国破家亡的悲痛:“丞相,来喝一杯,别做那么绝,指不定以后还要再继续同朝为官呢。”

文天祥连正眼都不想给他一个,冷斥道:“你根本毫无廉耻之心。”

翟国秀被这话一刺,登时怒了:“宋国都灭了,你还清高什么?我不信你真的不怕死!”

他还想再骂两句,却忽然想起自己的来意。

忙退后半步,点头哈腰地让开一条道:“副帅,他就是文天祥。”

元军的副元帅庞抄儿赤满身酒气,大步走来,要请文天祥喝酒。

他是蒙古人,一向粗鲁好战,很不服被张弘范一个汉人当了上司,就想着立功压他一头。

文天祥是忽必烈点名要的人,庞抄儿赤觉得如果能劝降他,可谓大功一件。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