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纲吉总觉得,琉璃也应该有着独属于自己的颜色。

“沢田君,”少女没有更改自己生疏的称呼,斟酌着用词慢慢地说到,“你在现实里跟在网络上,简直一模一样。”

“是指哪方面?”沢田纲吉好奇地问。

“……很温柔这方面。”神原杏窘迫地将头转了回去,迈上了通往二楼的台阶。

绑着双马尾的少女不再说话,但耳尖却暴露了她有点不好意思的心情。沢田纲吉弯起眼睛笑了笑,刚想逗她多说两句,祖传的超直感就突然给了他警告。

寒意在一瞬间就遍布了全身,沢田纲吉只觉得自己连发根都要炸起来了。超直感发动作用的第一时间他就迅速靠近了神原杏,一把扯住了少女的手腕。用力之大甚至险些将她从台阶上扯下来。

不过神原杏也没有在意这点小事。她无言地握了握拳,回头看向在瞬息之间转变了样貌的教学楼。窗明几净的大厅此刻莫名显得有些昏暗,原本细微的腥气一下子浓重起来。她慢慢地后退了一步,退下了通往二楼的阶梯。

那阶梯如云雾一般在两人面前消失了。

水。不清楚是什么成分的水浅浅覆盖了大厅的地板,连制服鞋的鞋跟都无法没过的积水却给了两人如海一般的压迫感,仿佛下一刻两人就要跌入这仿若无边无际的浅水之中。

沢田纲吉将握着神原杏手腕的手下移,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握住了那只比他小一圈的手。

“还是先牵着手吧,”他低声说,“走散了就不好了。”

神原杏无声地点了点头,继续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她的高□□服裙改成了不良少女般的长裙,虽然没有拖地,但长至脚踝的裙边在她动作时还是不免沾上了地面的积水。这让她看起来有些焦躁,纤细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不是海水,”沢田纲吉说,“闻起来的味道不太一样。”

硬要说的话……是厕所。这种久潮带来的腥气与学校厕所靠近拖把池的味道是如出一辙的。沢田纲吉的目光定在了大厅右侧尽头的厕所方向,他可不会觉得这是那边突然漏水造成的,牵扯到非现实的咒灵,还是把这看作是咒灵的把戏比较好。

“生得领域,”神原杏轻声呢喃到,“我们进入了那只咒灵的生得领域中。”

无论是咒术师还是咒灵,生得领域都应该是其内心世界的咒力化表达,可以看作一种心象风景。也因为这个,几乎所有的生得领域都有着明显区别于现实的特殊场景,除了通过咒力,也可以通过“观察”这一行为来简单识别生得领域。

如同加上了滤镜一般昏暗的天色,莫名出现的积水,以及抬起头来就能看到的,布满了整个天花板的镜子。

那镜中并没有映出他们的身影,而是像电影荧幕一般播放起了别的场景。

镜中的场景不尽相同,但都有着相似的主题——校园欺凌。

被老师和同学大声嘲笑成绩的沢田纲吉、被男生们的恶作剧浇了一身脏水的沢田纲吉、被女孩们忽视和躲避的沢田纲吉……没有朋友、孤身一人的沢田纲吉。

大厅昏暗的天色就如同校园欺凌带来的阴影,如影随形的积水的潮湿味道则是所有受害者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气味。

真糟糕。沢田纲吉想,本来还以为重新回到十五岁就能以更加从容的姿态去面对小杏了,没想到一个咒灵又把他晦暗的那段时光扯到了她面前。

他默默注视着少女抬起头的侧脸。她似乎同时感到了困惑和愤怒,那流淌在她金瞳中的笑意仿若冰封,只剩静静燃烧着的怒火使那金色更加耀眼夺目。

“咒灵好像是跟我有关,”他忍不住开口,想要打散少女的怒火。无论是因为什么,他都不愿意看到她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抱歉,因为我……”

然而他失败了。大厅本就不多的光在瞬息之间被收拢到神原杏手中,在几乎无法认知到彼此的黑暗中,沢田纲吉看到少女被手中的光照亮的神情。

那是一周目时一次又一次站到他的面前,为他反驳所有诋毁和嘲弄时的神原杏的表情。带着静寂燃烧的愤怒,那样凛然专注地瞪着所有伤害他的人。

少女手中的光宛如千钧重的铁锤,顺着主人的心愿砸向了天花板上还在继续的欺凌场景。无数块镜子拼成的天花板轰然破碎,在纷纷扬扬落下的残渣中,神原杏终于转头看向了他。

“没关系,”少女说着,轻轻松开了握着他的手,“我会解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