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是挺蠢的。”刘湘眯起眼睛,不怒反笑,“不过,你们心魔出来接活儿都不经过培训的吗?”
心魔“啊”了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吃了刘湘一记大腮梨。
“今儿个你家姑奶奶大发慈悲,好好教育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魔头!”
她话音未落,突然挥动双手,一股强大的力量毫无征兆地压到了涂山耒的泥垣宫上。
涂山耒喷出一口鲜血,他体内的心魔也被定住了法身,一时间竟然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刘湘继续左右开弓,狠狠地抽打着涂山耒的脾胃,然后又像提小猪仔似的,在他身上贴了张墨色的引魔符。
涂山耒体内的心魔终于反应过来,脸色变得煞白,借着狐狸的嘴发出“嗷嗷”狗叫:“你疯了吗?你可是神明,你这么做,不怕遭天谴吗!”
“嘘,小点声,你太吵了。”刘湘一脸平静,语气亦非常柔和,“这还没怎么着呢,你就先急啦?”
听着对方轻描淡写的话语,心魔顿时有种重回魔窟的感觉。
刘湘摇了摇头,长叹道:“老虎不发威,你还拿我当病猫使唤。”
说着,她从额间取出一朵漆黑的莲花。
“黑莲!”心魔霎时浑身湿透,如坠冰窟,“你是灭世黑莲的……”
“接着说。”刘湘淡淡一笑,随手将黑莲抛上半空,笼罩在自己周围,“只要你不怕从此湮灭,做一个蝼蚁般的凡人,承受无穷无尽的轮回。”
心魔:……
“谁能想到是自家人。”它尴尬地干笑两声,找补道,“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
“谁跟你是一家人!”刘湘啐了一口,随手变出一根弯钩长棍。
“你留下我,我可以帮你。”
心魔还想讨价还价。
“都第五层了,也没看到你的价值,我只能先做废品处理。”
刘湘挑着心魔牌涂山耒,迈向通往第六层的楼梯。
“上面封印着更厉害的妖魔。”心魔龇牙咧嘴道,“你用我做诱饵,只会死得更快。”
“是吗?我不信。”刘湘主打一个头铁。
“灭世黑莲早已陨灭,即便让你捡到了宝贝,你也发挥不出祂三成力量!”心魔急得又是噘嘴又是眨眼,恨不得当场表演呕血三升,好让刘湘放弃上楼的打算。
可惜刘湘不为所动,依旧抡起她的本命剑杀进六层。
——和尸山血海的五层相比,六层干净得太多,有点像低配版的酆都,阴风阵阵,惨雾冥冥。
一群全副盔甲的鬼将在嗅到生人气息的一瞬发出阵阵怒号,又在看到悬顶黑莲的瞬间平静下来。
刘湘很容易地穿过六层,来到沐天塔的第七层。
“我只是一只心魔,‘祂’不会要我这样的祭品。”
“如果你能不抖得厉害的话,我还能相信一两分。”
刘湘定了定神,掀开了通往祭坛的玉帘。
玉帘后,又是许多语焉不详的壁画,连巫族密文的注解都没有。
刘湘看了几眼,忍不住感慨:还他爹的是个抽象派野兽风格。
“别看。”心魔呼吸急促,所附身的涂山耒面容极速衰老。
刘湘心头一沉,再看像那壁画,已经变了模样。
“巫族幻阵?!”
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发现壁画里竟出现了她爸的身影!
不会吧,难道真和她爸有关?
想到自家老爹当年做过的一些事情,刘湘心虚得发颤。
她继续看向壁画——就见她爸身边,站着个容貌清丽的女孩,那女孩一派天真浪漫,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她爸推下了悬崖……
忽然间,刘湘眼前闪过一些晃动的火光,紧接着,她的头疼得仿若炸裂,一股说不出的痛意顺着肚脐席卷两胁。
完了!她心说,这壁画不对劲!
很快,她的头疼越来越严重,眼睛看不清东西,紧接着就是呕吐,身体哆嗦得厉害,不得不蹲下调息片刻。
脚下,不知何时开始泛起绿光的琉璃砖映出了她惨白的脸颊,与壁画上的女孩缓缓重合。
刘湘立刻闭上眼,深吸几口气,抚平狂跳的心脏。
这一回,不仅仅是生理上的不舒服,就连心里都像被什么东西蜇了几口,疼得她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直到此刻刘湘才意识到,隐藏在幕后的那位“祂”想要的是什么。
不过……
她猛地仰起头,开启祖传天眼扫视四周:“想动我的魂魄,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话音未落,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便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树下,一青衣白衫的男子阔步走来,气宇轩昂。
“爸……”
“阿启。”
刘湘愣住了,她明明叫的是“爸”,结果脱口而出的却是老爹从前做大巫时的名字。
我是谁?
我在哪儿?
刘湘站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内,仰头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
“系统,你在吗?”
系统发出滋滋的响声。
刘湘一听,就知道那废物玩意儿又被什么东西屏蔽了。
这时候,她那糟心的老爹越走越近,连带着原主的记忆也与刘湘的神识混合在一起。
原来此时乃上古时期,巫妖大劫刚过,人族即将大兴,巫妖二族的漏网之鱼开始不断挑事儿,企图用“我完蛋你也甭想好过”来同归于尽。
原身是神农氏的小女儿芗,早年与涂山一族订有婚约。她十三岁觉醒农神体质,从此背负起令三界众生吃饱喝足,安居乐业的天命。
然而这样的天命,不出意外的引来了搅屎棍野心家的觊觎。
——众生若都能安居乐业,谁来替部落打仗抢地盘?谁来为上位者当奴隶?
于是,上古时期的阴谋家们纷纷琢磨,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芗,并将利益最大化,搅乱甚至毁灭当时最大的神农部落。
第一个出手的,是刚从修罗血狱跑出来的大巫启。
巫启是个充满野心的搅屎棍——他不但要杀死芗,还要嫁祸给与神农氏联姻的涂山妖族,令人族与妖族势不两立。
他想要看看,女娲所造的人族与她所在的妖族斗起来,这位圣母娘娘会如何抉择!
可怜的芗并不知道男人是个什么玩意儿,作为一个从小被父母兄姊宠大的姑娘,没有半分防人之心,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加倍的好。于是巫启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让这傻姑娘掉进了他的温柔陷阱。
这一天,芗同往常一样,偷偷跑到远离部落的丛林边缘,等待着心上人的到来。
——不得不说,大巫启真的很会讨女孩的欢心。年轻的大巫除了拥有俊朗不凡的五官,还有着双开门般的健硕体魄,再加上区别于野蛮男人的温柔小意,简直是女孩们眼中的绝杀。
芗听他讲述外面的新奇世界,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部落是困住她自由的枷锁,她想要出去看看,看看那传说中波澜壮阔的大海,看看那寸草不生却又生机勃勃的沙漠……
“父亲不让我出门。”芗苦闷地抱怨,“因我还没有自保的能力。”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巫启说得信誓旦旦,并将一枚雕刻着九尾狐的挂坠送给了芗。
“这是我做的,只要你想见我,我就会出现。”
芗红着脸接下挂坠,贴身佩戴,却不知在她看不到的角落,巫启的眼神冷得能冻死三只毕方。
那之后,她用这个挂坠频繁联系巫启,将神农部落的大事小□□无巨细地告知于他。
而巫启每次来,除了给她讲故事,就是送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礼物。久而久之,芗越发信任他,甚至为他欺骗兄姊,离开神农部落的结界。
“怪不得跟我说渣男手段时那么驾轻就熟,原来您自个儿就是。”
刘湘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转念一下,心道:我不会就是这倒霉的芗转世吧?
——要真是芗就好啦,我现在就回家啃老去!
——老爸,这可是你上辈子欠我的!这辈子就该管吃管喝好生伺候我!
就在她胡思乱想,忍不住笑出声之际,巫启走到她跟前。然后,她就听到芗鼓起勇气向巫启告白,而巫启神色冷淡,看上去特别可怕。
“傻丫头,上赶着不是买卖。”
同样的话,从父女二人的嘴里一同说了出来。
刘湘看向对面的巫启,发现两人的眼神格外相似。
“是我那倒霉催的亲爹。”
“是我那又馋又懒不爱干活的亲闺女。”
碍于同样不能说话,父女俩只能用眼神交流。
刘湘——爸,您早前干的事儿可真不地道,我妈知道吗?
刘臻——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犯过错,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刘湘——您是怎么进来的?
刘臻——睡觉睡进来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刘湘——那您喜欢过这姑娘吗?
刘臻——这不是废话吗,喜欢能弄死她?你妈当年对我那么狠我都没还过手!
刘湘——爸,我是这姑娘的转世吧?要不您怎么老对我一脸亏欠呢?
刘臻眼神明显有点虚——可能吧,上辈子欠你一条命,所以这辈子当牛做马也得还……就是欠了你的。
刘湘嘿嘿一笑,还没等她继续就啃老事宜讨价还价,后心猛地疼了起来。
刘湘:卧槽,这手速也太快了吧!
那么大个的老爷们,能不能讲点武德!
没等她闭眼,铺天盖地的浪花便吞没了芗娇小的身躯。
她最后一眼,定格在巫启那双冷漠的眸子上。
——果然是蓄意谋杀,没有半分感情!
芗不甘心地沉入海底,一缕神魂被巫启揪出,扔进另一枚做工精致的吊坠盒里。
那一天,农神陨灭,大地开始了饥荒。
不久后,四海龙族将芗的尸体抬上陆地,神农氏大怒,与被诬陷为凶手的涂山一族势不两立。后来还是女娇以命作保,涂山一族才能逃开人神共诛的命运。
“这,便是你的前世。”
一个如黄吕大钟般的声音在她耳畔说道。
刘湘眼前一花,再睁眼,巫启已经不见了。
她面前是炽热的阳光,龟裂的土地,是漫山遍野的蝗虫,将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农作物一扫而光。
“这,便是你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