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衡笑了笑,面朝外,“你这难道就叫好了伤疤忘了疼?睡吧,别想这些了,我也不是独子,不是非要给他们生个孙子不可。”
杜菱听后放下心来,其实她没忘记那疼,管他要床头的水饮了一口,阖上眼没一会儿就入睡了。
翌日清早,提前得知江之衡前来拜访,冯俊成喜出望外,好容易有机会与他碰面,有许多信上说不完的话,只等着面对面坐下来讲。
等二人见了面,却都有些沉默,冯俊成从仪门开始迎他,与他往凤来阁走,能感受到江之衡有话就在嘴边,只等着去到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私下再讲。
凤来阁内,青娥正领着茹茹在院里玩耍,花将军见生人造访,第一个冲上前去扑他脚脖子,打圈的小尾巴出了残影。
“时谦,你这儿还养起小狗了。”
“是我女儿的小狗。”
“啊…那就是你女儿吧。”江之衡瞧见了朝他好奇张望的茹茹,视线往上,已然留意到了茹茹身后的青娥。
其实江之衡昨夜就在疑心,四岁的女儿,又是在江宁认回来的,年龄、地点完全跟那沽酒女的一段情对得上,碍于冯俊成当时被伤得太深,江之衡便默认他只认回了孩子,怎么着都不至于再和那女人旧情复燃。
因此眼前这一幕对江之衡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简直五雷轰顶。江之衡愕然看向了身侧“长情”的友人,“这是怎么一回
事?”头疼的豪言壮语。
“你这安排听起来可有些骇人。”
“还好吧。”冯俊成抬眼与他笑,“我也好以此为聘,娶她过门。届时请你务必来顺天府吃酒,至于江宁,几年之内我只怕是回不来了。”
“你要娶她?”
“这是自然。”
江之衡拧眉摇了摇头,“你还记得上一次对我说这样的话是在什么时候?是五年前你走在秦淮,说你喜欢她。我当年就劝过你,今天也一样还是要劝你。你非娶她不可?”
冯俊成只是将茶杯递给他。
“时谦,不要拿你的前程做赌注。”
江之衡身在国子监,又是安护侯的孙子,也算一只脚踏进朝廷,深知冯俊成要彻查秦氏一族还有钱塘,会遇到怎样的阻碍和报复。
冯俊成却道:“不用劝我,这也是我南下巡抚的职责所在,两件事能并成一件解决,分明再好不过。”
他这回答江之衡可以料想,本来也不奢望能劝住他,只笑一笑,“我可劝过你了。”
冯俊成也笑,“好意心领,请柬定有你一份。”
待送走江之衡,冯俊成在院里望了会儿疏散的云,听屋里静悄悄的,就想去看看她们在做什么,踱进偏屋,只见青娥靠在床帏里,雪白的胳膊也像一片轻薄的云,环绕着熟睡的茹茹。
她刚将孩子哄睡,手里打着小团扇,脖颈侧着,歪歪斜斜倚靠软枕,眼睫轻颤,将闭未闭,正打着瞌睡。
冯俊成对上前来唱喏的红燕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缓步朝架子床走过去,即便走得够轻够缓,也还是赶走了青娥的瞌睡。
见她半幽怨半朦胧地望向自己,冯俊成忍不住发笑,俯身在她发顶落下一吻,轻声道:“你睡。时候差不多了,我去向爹娘辞行,明日一起吃过饭,我们就动身。”
青娥轻柔“嗯”了一声,算作应答,闭上眼去够他的唇,却只轻轻碰了碰,害怕惊动茹茹,也害怕惊动那些暗处蛰伏的不安。
她呢喃,“少爷,这是你第二次带我离开…”
万宁山上,天高气清晴空万里。
柳家人前两日因闹事被寺里和尚挡在山门外,这日学乖了,派人去应天府请来柳若嵋的舅妈,让她进去劝人下山。
听是舅妈来了,柳若嵋便松口请人进门,她一身素缟,穿得比孝期还清淡,她舅妈多少心疼,在旁替她将冯俊成一顿臭骂。
柳若嵋却不爱听,轻声道:“舅妈,这里是佛门清净地,怎可以对佛祖出言不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