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勉强算是实话，黑崎歌希自己也没想到，那样一群被她揍过的不良会将她的话记到现在，还轮流写小作文给她做汇报。

不过，她确实有可能，做过些多余的事。

主要是指在暴揍对方的同时，将跟在他们身后的灵魂——似乎是他们以前的同伴——请求她手下留情时讲述的故事，原封不动复述给他们。

……也许当时救护车把他们拉走的时候，那痛哭流涕的样子并不是因为被她揍得太疼了。

石田龙弦并未继续这个话题，在不想谈及家事的方面，他与身旁的少女一模一样。

“你的灵力提升了不少。”他淡淡开口，中肯地评价道。

黑崎歌希应了一声。

对方是非常厉害的纯血灭却师，即便只是些微的灵力变化也逃不过他的感知，更何况这次灵力控制器的数值直接提升了一倍，想不被注意到才不可能。

“中午才换了新的控制器。”她将手腕上的蓝黑色球体展示给身旁的人看，“跟之前的外形一模一样，听说是仿照「崩玉」制作的，但我也不知道崩玉是什么。”

身旁的人没有出声，她就继续说了下去：“浦原先生说，适应新的控制器之后，可以开始试着与斩魄刀交流。”

说话间车已然开进石田家的院中，石田龙弦踩下刹车，目光落在突然出现在黑崎歌希腿上的细长打刀之上。

雪白的裙摆之上，漆黑的刀鞘、赤红的刀柄、耀金的刀镡交相辉映。

“这把刀……”

“我还没有试着拔出过，也没有试着询问名字。”

橘发少女垂下了眼睛。

“反正是不属于我的刀，也是不属于我的力量，总有一天会离开我，回到真正的主人身边去。”

石田龙弦又皱了下眉，没有说话。

狭小的车内空间里，只有少女清澈的声音缓缓流淌。

“我只是个小偷而已，从妈妈用「魔法」为我撬开的「仓库」后门里，恬不知耻地不断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而且在真正的主人意识到这个仓库的存在、并找到钥匙之前，这种低劣的「盗窃」行为还会继续下去。”

手腕上的球体表面流淌过一道光芒。

“天赋、灵力、战斗的意志与勇气、甚至是这把被我握在手里的刀，这些全都是哥哥的东西，因为妈妈的「魔法」暂时借给我的东西，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

明明说着不用告知自己名字、不用托付给自己任何力量，回响在脑海中的斩魄刀真名却那么清晰。

她内心深处还是想要变强的。

即便这份力量终将物归原主，她又会变回孱弱的人类，她也希望能在那之前，在兄长找到钥匙之前的短暂时间里，好好使用这份不让未来的自己感到遗憾的力量。

“但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浦原喜助在与她谈起斩魄刀时说了「她」，虽然之后他也并未明说，但她多少有所察觉。

在六年前、她的母亲黑崎真咲过世的当天深夜，她的灵力暴走、事后失去了那段记忆的时间里，他曾与这把刀有过交流。

黑崎歌希抚上刀鞘，握紧了斩魄刀的刀柄，唇边漾起她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笑意。

“想要赶走虚、想要保护整，本来就是我的个人意志。”

六年前被交付灵力控制器的时候，浦原喜助曾经给过她选择——是只给兄长留下一点、随着兄长的成长一点一点还回去，还是自己只取走一点、随着对灵力的掌控逐渐提高获取上限。

她兄长的仓库里隐藏的灵力多得超乎寻常，选择前者会让她瞬间拥有队长级的实力，也许三天之内就能学会死神的终极技能卍解，像是在游戏开局就开了修改器。

但她选择了后者，干脆地放弃了一步登天的机会，也放弃了此刻正摆放在她腿上的刀。

曾被她拒绝过一次的刀，现在又回到她的手中，且仍旧愿意将力量全部借给她。

“即便灵力是偷来的，灵魂却是我自己的。就算是同卵双胞胎，指纹也不会完全相同，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异卵兄妹呢。”

——这分明是她自己的刀，是诞生自她的灵魂的、属于她自己的力量。

“你说对吧，莲月？”

·

黑崎歌希侧身闪过石田龙弦的一箭，深刻感觉自己适应新灵力强度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

死神的「斩魄刀」，佐以灭却师的「动血装」，是她此刻能够拿出的最强力量。

……下次她再想对天空射箭的时候，一定要启用动血装提高身体机能。

是在石田宅的灭却师训练室内。

时间已是深夜，正与她进行实战训练的人在过去的三个小时里，已经对她说过五遍“你该睡觉了”。但在她的坚持之下，堪称极限的训练又持续了下去。

不过努力到现在，她的灵力与体力确实都已经见底，身体还能移动全靠六年以来的训练和实战所积累的肌肉记忆，是躲避危险的条件反射。

但一味地躲避是不可能获胜的。

而且，她手中这把刀，也在催促着她快些使用自己真正的力量。

“……没办法呀，那就试试看吧。”她低声自语着，将纤长的刀横在左手臂上。

十几米之外，原本准备再次射出一箭的石田龙弦停下了动作。

伴随着忽然暴涨的灵压，橘发少女移动视线锁定目标，快速念出了脑海中浮现的话语——

“盈满吧，莲月！”

一朵雪白的莲花落在她的手腕上，刀柄浮现出莲花藤蔓的纹路，而后锋利的刀刃突然化成了无数片绯色的光芒。

与此同时，石田龙弦的箭已然搭在弦上。

在她屏息凝神、紧握刀、极速冲向对方时，三支灵子箭矢也从对面接连向她的方向飞来。

而这一次，她没再做出闪避的动作。

伴随着肩膀被箭贯穿、侧腰被箭擦伤的痛楚，黑崎歌希终于来到石田龙弦近前，绯色的光芒缠绕在对方用灵子凝聚出的弓上，刀柄重新凝聚出锋利纤细、泛着银光的刀刃，而后绯色的灵压于刀尖汇集，一口气喷涌而出——

“月牙——天冲！”

·

“跟真咲简直一模一样。”

是从训练室被送回房间的路上。

已经彻底脱力、被对方抱在臂弯中的黑崎歌希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被老师这样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

肩上的伤口已经在「静血装」的作用下自愈了，只留下衣服上的破损与已然干涸的血迹。

这一次石田龙弦没再对她的称呼提出异议，语气平静：“是夸奖。”

……她当然知道是夸奖。

“妈妈在我这个年纪，一定远比我厉害。”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她的母亲黑崎真咲的死亡上。

“我讨厌人类。”

“我也讨厌灭却师。”

“我讨厌虚。”

“我也讨厌死神。”

最重要的是……

“我讨厌自己。”

可是……

“但我现在突然有点喜欢上自己了，我拥有了那么美的刀，那么帅气的始解语，那么酷的招式……”

“那是不曾出现在妈妈留给我的记忆中的、独属于我「黑崎歌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