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是有神明存在的吧。
萩原研二瞪圆了眼睛。
如果不是那样,怎么会有天使突然从天而降,正好落在自己怀里呢?
在蒙蒙细雨中,与头顶纷纷扬扬的樱花瓣一同,轻飘飘落下的、一身雪白连衣裙、橙色头发的天使,眉头微微拧着,向上方高举着左手,摆出像是在对天空射箭的姿势,手腕上造型特别的银色挂坠轻轻摇晃。
可明明是天使,透过衣料传至手臂与胸口的触感却那样地温暖柔软……脸也非常可爱。
“那个,请问……”他试探着开口。
而看起来与他同龄的天使忽然松开右手,似乎射出了一支无形的箭,而后整个人变得放松,拧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像是完成了什么保护人类的重要使命。
“请问你——”他继续出声,可话没能说完。
天使深棕色的瞳孔随着他的话音望了过来,接着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才低头看向自己已然空无一物的臂弯,那里残留着一点少女的温度,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手腕上也还有她裙摆的触感,凑近去闻,还留有一点混合水果味的甜香。
……他只是下意识闻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忽然有几滴雨落在了他的脸上,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捡起了地上的伞——
其实真要说起来,刚才的场景并不如留在他脑海中的那么梦幻,是突如起来的强风吹掉了他手里的伞,一时间飞扬的花瓣和雨珠遮蔽了视线。
当时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抓伞,可忽然落进臂弯的重量,顿时让他整个人僵住了不敢动弹。
在将伞重新撑回头顶之前,他仰起头四下环望了一圈,可道路两旁只有被雨打湿的樱花树,根本没有落脚的平台。
如果刚才那个穿着一尘不染白裙子的女孩不是天使,那她究竟是如何突然从天而降的?
她刚才那像是拉弓射箭的动作是在做什么,现在又消失到哪里去了?
半晌,他才撑着伞重新迈开脚步,向附近的便利店走去,他姐姐萩原千速还在家等着他带零食回去。
而刚才女孩落入他怀中的短暂几秒,仍然在他脑海中不断回闪。
“那个头发的颜色……”
真好看。
明艳的橘色,映入他眼中时,就像破开这阴云与雨幕的阳光似的。
“啊……”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
天突然放晴了。
·
又是个细雨天。
“喂,萩,你听见我的话了吗?今天可是高中开学第一天,你该不会已经在计划毕业时要把纽扣交给谁了吧?”
贴着耳朵传来的好友松田阵平的声音,让出家门时因为撑开伞的动作、从而回想起与橙发天使那段梦境似的短暂偶遇经历的萩原研二回过了神。
“嗯?”
他反应了一下对方刚才的话,并由此想到不久前国中毕业的毕业式上、一不留神就一颗纽扣不剩的制服外套,不禁露出苦笑。
“怎么会,我根本还没有见过学校的女孩子,再说也不一定有自主选择的机会。”
说完他才抬起头,今天第一次望向走在身旁的好友,接着脚步惊讶地一顿:“小阵平,你刚才打架了?”
身旁的卷发好友嘴角有一点青色的淤伤,制服外套也有长时间暴露在雨中、被细雨洇湿的痕迹,头发倒是好像擦过了,也没有什么其他受伤的迹象……看起来是打赢了。
“啊、我就是想跟你讲这件事。”松田阵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刚才揍了几个欺负女生的坏家伙。”
“几个?”
“四个,两个是高中不良,两个是社会混混。”
这下萩原研二的目光变得不对劲起来:“但小阵平你不仅打赢了他们,还基本没有受伤?”
他想了两秒得出答案:“正好幸运地碰到了路过的巡警吗?”
“不是啊,早晨哪有巡警会去那边。”松田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就是萩你家前面那条街的野猫聚集地。”
对方口中的野猫聚集地是一栋因为凶杀案而废弃的二层公寓,案件详情他不太了解,只知道案件的真相至今没有被查明。而公寓前那片荒草丛生、被附近大批野猫占据的院子,从他的房间窗口就可以看见。
于是他点了下头:“发生了什么事?”
“早上我经过的时候,看到有个女生蹲在那个院子里喂猫。看校服也是我们学校的,但可能是个不良少女,脸好像挺可爱的,就被那几个人围堵了。”松田说道。
“那些家伙现在一定在后悔,怎么挑上那样一个目标。”
听到这里,萩原研二感觉自己已经懂了。
“小阵平你上前帮她打抱不平,却难以以一敌四,结果反而被她救了?”
“不……她可能本来没有准备救我。”
松田无语地望了一眼天。
“她会动手,大概只是因为他们不小心踢翻了她装猫粮的碗。”
“……后来呢?”
“后来她把手帕递给我擦头发,然后一边说着自己不喜欢打架,一边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再然后我就去找你了,反正看她是神清气爽的。”
叫救护车……这是被揍到了多么严重程度啊?
但是……
“这不是被关心了吗?”萩原调侃地笑起来,“女孩子的手帕,你竟然真的用它擦了头发?”
“有意见吗?”
“怎么会?”
松田撇了撇嘴:“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虽然她的发色很特别,但应该不是不良,手帕也跟我家的洗衣液是一样的味道……谁知道呢,反正不是坏家伙。”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进校门,在新生指示牌的指引下前往教室。学校前日发来的通知里有分班信息,他们恰好在同一个班级。
两个背着网球袋、穿着运动服的少年忽然从前面不远处跑了过去,溅起一路水花。
“网球部啊,下着雨也要练习吗?”松田向跑远的学长们的背影望了一眼,又扭头看向自家好友,“说起来,萩,你有计划进什么社团吗?”
萩原遗憾地摇了下头。
“我选择回家部——我想去我们国中后面那条街的汽车维修店打工,店长已经同意了。”
“诶?打工?”
“年满十五岁之后的第一个四月一号起,就可以开始做兼职。稍微攒下一点钱,如果以后有想买的东西,就不需要再找姐姐紧急求援了。”
而且他家自从泡沫经济金融危机、经营的汽车修理店突然破产后,家里的经济状况就一直不是很乐观。
高中生打工的时薪会比十八岁以上的人低一些,那点微薄的收入虽然无法给家里提供支援,却多少能给父母减轻一点压力。
“说的也是……那我也考虑一下好了。我们好像是这间教室——”
松田嘟囔着转进教室门口,接着猛地顿住脚步,同时瞪圆了眼睛。
“啊!是她!”
根本无需跟随身旁好友的目光方向,同样转进教室来的萩原研二才是一眼就望见了窗户旁、靠中间的位置上,正半垂着头看书的橘发少女。靠近室内这侧的鬓角发丝被掖在了耳后,露出大半张没有表情的侧脸。
他不是在做梦吧?
萩原研二确认般地眨了眨眼睛,从好友身后走出来一点。
明艳的橘色短发、还有仅仅一面之缘就牢牢刻进他脑海中的面容,确实是那天突然落进他怀中的天使。
诶……她在读什么呢……
《恶魔的手球歌》……金田一耕助系列的作品吗?她喜欢推理小说吗?
“萩!”
身旁的好友压低了声音,说话时却没有回头看他,语气紧张中带着兴奋。
“就是她!刚才我跟你说的人!”
以那样纤细的身体以一打四,如果是天使,好像也不是多么惊人的事。
萩原研二抬起手搓了搓下巴。
但如果不是天使,那样特别的发色会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毕竟对于每天穿同样制服、与同一群人见面的高中生来说,一眼看上去像是离经叛道不良少女的她,简直就是团体生活中、特立独行不合群的代名词。
不合群在学生时代带来的往往是负面结果——被霸凌或被孤立。
显然以她的武力值、前面那一条很难成立,而后一条……他也不会让那种事情成为现实。
就在他思考着应该如何在打完招呼之后、将话题引导到那天她自由落体的原因之时,他身旁的松田却已然走上前去,自然地向女孩搭起了话。
他注意到,教室里有些好奇打量的目光,投向了第一位主动与那位漂亮、却看起来很难相处的女孩接触的「勇士」。
不过在他看来,他天然的幼驯染很可能只是想跟这个武力值高强的同班同学正式认识一下,以后有机会约着拳馆见,完全没有把对方当成女孩子看、套近乎搭讪的意思。
但是……这份天然也让他有些羡慕。
因为身前落下阴影,橘发女孩从书前抬起头来,平静地望向在她桌前停下脚步的卷发少年。
而卷发少年差不多是在同时开口:“没想到竟然跟你同班,我是松田阵平,是从这所学校的国中部升学上来的。你呢?以前我好像从来没有在附近见过你。”
一上来不先问对方名字,而是自我介绍着、就顺势问到了对方的经历上——跟过来、停在松田身侧的萩原忍不住想要扶额。
可脊背挺得笔直的女孩却并不像看上去那样不近人情,似乎也不觉得这样的问题有寻根究底、打探过量个人情报的意思,就只是合上书,望着对面人的眼睛缓缓开口:“黑崎歌希。”
这是她的名字。
接着是回答对方的问题:“我以前住在空座。”
松田应了一声表示原来如此,萩原却又搓起了下巴。
空座是从这里乘坐电车半小时就能到达的邻市,距离并不远,但毕竟是隔壁市,所以……
“是因为家里工作调动吗?”
他说出最大可能性的推测。
原本望着松田的女孩立刻将目光移向了他,接着仰着头望了他几秒,才否定了这个答案。
“不是,我自己来的。”
虽然答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但至少他也搭上了话,于是接上后续也顺理成章:“我是萩原研二,你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