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楼本就少有人来,更何况是这片废旧荒芜的天台。
冬日里的阳光温暖而和煦,徐徐投落在对面男生的后背上,哪怕对方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却也依旧抵挡不住清瘦的身形。
郁绥抬眸看着那道身影好半晌,心里不住地猜测他们是什么人。看年纪肯定不是和他们一般大的学生,看装束也不像是在学校里任职的老师或者其他职工,所以这对……朋友是偷偷溜进一中的吗?
“怎么停在这里了?”
窄长的楼梯间里,商诀站在郁绥下一个台阶上,偏头低声询问他。
郁绥闻言,指了指对面即将消失的身影,含糊道:“看到一对……老师,我怕被逮到逃课……”
商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像是老旧电影里特有的昏黄胶片,空气里的光束被切割成两段,连时间都变得缓慢起来,对面略微高大的男人突然站定,娴熟地扯下身侧人脸上围着的围巾亲了过去。
郁绥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像这个方向发展,狐狸眼因震惊而微微瞪大,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压低了声音,语调有些磕巴:“他,他们是同性情侣啊……”
商诀眼眸微眯,视线定格在高大男人的侧脸上,感觉有那么一瞬间的熟悉。
等对面的人相携彻底离开之后,他才缓慢开口:“对面那个,好像是薄家现如今的掌权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叫薄彧。”
先前郁绥的生日宴就是在薄氏旗下的酒店举办的,当时时间紧,任务又重,商诀只好托商老爷子去和对方协商,没想到薄彧亲自上门来拜访,商诀下学回家的时候,和他在会客室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又会偶然遇到。
他身边那个男生,商诀也一度有所耳闻,思及此,他默默纠正了一下郁绥的说法:“不是情侣,是夫妻,或者说,夫夫?”他斟酌用词。
圈子里盛传,薄彧对他这个联姻对象格外上心,前些日子为了对方,甚至出手教训了南城宋家,手段之狠厉,让圈里一群人啧啧称奇。
可惜郁绥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个上,他缓缓低头,表情茫然,语调震惊:“他们结婚了吗?!”
虽然现在同性婚姻合法了,但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真正愿意承认自己同性恋人的人屈指可数,更别提结婚了。
商诀抬眸看着他,眼尾微弯,腾出一只手捏了下他颊侧的软肉,语调略带好笑:“结婚有什么稀奇的吗,让我们郁小少爷这么惊讶。”
郁绥讷讷道:“也没,我就是没想到,觉得太早。”
商诀收回了手,眉眼清隽,语调散漫,却眼藏不住其中的认真:“太早吗,我还打算一到法定年龄就和你求婚呢。”
在一起之后,两个人几l乎没有讨论过这方面的话题,郁绥压根不知道商诀有这个打算。
他的心脏紧缩了一下,耳根悄悄蔓延上一层薄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临近自习课下课,兜里的
手机嗡得震动了一下,郁绥匆匆拿出来瞥了一眼,看到了宋臣年发来的保平安的消息,他们已经说服了密室老板,租到了礼服,正在赶回来。
郁绥将自己这边也处理好了的消息发送了过去,不由催促起商诀:“先把表演服搬进去吧。”
方才的话题就此结束,谁也没有再提起,可却都在心里悄悄期许未来。
宋臣年借来的礼服统一放在了这里,三四个箱子堆叠,周遭还有些很早之前留下来的杂物,一眼望过去,凌乱的有些过头。
郁绥将书包里的表演服塞进了他们储存的箱子里,又重新阖上,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后,转身想要离开。
商诀却猛地拽住了他的袖子,郁绥不解回过头,就见商诀指着一个方向叫他看过去——
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扇破旧翕合的门。
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浓郁的不解,这扇门上边的灰尘分布不均,门框上还有个鲜明的手印,一看就是方才那两人钻进去过。
但按照薄彧如今的地位和财力,人家千辛万苦进一中来,总不可能是来偷鸡摸狗的。
郁绥停下动作,眼眸微亮,带着好奇:“所以,这里边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摸着下巴:“难不成刚刚薄总是来和他爱人寻宝的吗?”
不过……这门眼见着破破烂烂,除非是有什么穿越时空的通道,不然换了谁也难以相信,里边能藏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听出他话语间的好奇,商诀主动提议:“好奇的话,我陪你进去看看。”
不得不说,郁绥是有些心动的。
他略微思忖了一下,回到高二教学楼的时间绰绰有余,在这边耽误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事,想清楚之后他迅速点了点头,朝着商诀眨了下眼,眸中满是狡黠:“去就去,就当是进去探险了,我也好奇,刚刚那两个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门口的杂物有些多,一看便上了年份,脚下的水泥地砖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下边有明显挪动的痕迹。
郁绥将几l个箱子重新挪到一边,弯着腰,从狭窄的口子进入,拉开了那扇门。
头顶的灰尘多的吓人,扑簌簌地往下掉,一看就是长年没人打扫,也没有人踏足。
昏暗下场的走廊里,四周的窗户被牢牢封堵了起来,只依稀留下一点点光线,勉强可以视物。
郁绥顺着光的方向看向左右两侧的墙壁,上边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各色各样的便利贴。
商诀随手从上边取下来一张,上边不知是哪年哪月写的,愿望却格外真挚——
“高考一百天,冲刺t大,xjc,你可以的!”
郁绥凑在他的身边,也看到了上边的字迹,墙上密密麻麻无一不是历届学生的祝愿,两人对视一眼,几l乎是立刻想到了方才在裁缝店里阿婆提到的那面许愿墙。
“怪不得阿婆说,几l乎每一届的市状元都在这里许过愿,也都成真了……”郁绥的目光顺着墙面转了一圈,在上
边扫到了一中荣誉墙上的好几l个人,他调笑说:“不过按照这面墙上便利贴的疏密程度来看,应该没有一个人能漏下这个活动吧,也难怪有考神保佑呢。足够你实现你想要的。”
郁绥张了张嘴,调笑道:“什么都和我一起,你就不怕我高考失利,拖你到一个很差的大学吗?”
他说着说着,表情难得认真起来:“商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都有自己的未来,我喜欢你,也希望我的未来有你。但我决计不会允许你为我委屈自己,放弃什么……这只会让我觉得,我是个拖累,而不是一个好的恋人。”
“所以,我们都只需要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心无旁骛。”
郁绥仰着头,前些日子,商诀陪着他去把头发剪短了一些,露出了干净的眉眼。
他眉眼间有很重的少年气,平常行事乖张又恣意,总让人感觉不管不顾,甚至是幼稚。
但在有些事上,他从来都不肯妥协退让。
照宋臣年的话来说,郁绥这人天生就是个刺头,脊梁骨比他家老爷子的那根拐杖都硬。
要让别人为他牺牲什么来成就自己,比杀了他都难受。
他从前就不肯郁瑶为他对宋朗华忍让半分,更遑论现如今的商诀。
他眸底的神色太过认真,商诀知道他的性格,只是垂眸:“郁绥,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说了,还剩下一年,只要你想,只要你和我肯努力,考到同一个大学而已,不会是什么难事。”
郁绥弯唇说了声好。
色彩斑驳的墙面之上,郁绥将自己的那张便利贴贴了上去,——
“今朝秣马坚如铁,他日功成朝天阙。”
他相信自己,也相信商诀,更相信陪在他们身边的实验班的每一个人,每一位老师,高考这件事,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努力,而是千千万万个日夜与汗水浇铸起来的未来。
贴好之后,郁绥才发现商诀迟迟没有动作,他眸光戏谑:“你哄着我写了,自己怎么不写?”
商诀掐着他的下颚,在他的嘴上咬了一口,力道有些重,一丝很淡的血腥味蔓延开来,他轻轻把他松开,淡淡道:“我会走到一个有你和我共同的未来。”
而这个未来,会由他自己来掌控。
离开之前,郁绥匆匆瞥了眼他便利贴旁边的位置,上边的字迹清隽有力,油墨新鲜,纸张洁净,一看就是不久前刚刚写好的。
“他是我既定命运的意外,是我的始料未及。”
“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支撑我的存在。”
郁绥轻轻蹙了下眉,收回了眼神。
这话看起来让人毫无头绪,但联想到方才商诀的话,大抵是那对同性恋人写来对彼此表达心意的吧……
别说,还怪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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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1.
元旦晚会的举办地点在明德楼西边的礼堂里,虽说能够容三千人,但在两千多学生和一部分家长接连涌入之后,瞧着着实有些拥挤。
原先校方规定在晚上七点准时开始,有节目的学生可以提前到大礼堂进行彩排和化妆,但学生们进校至今,一贯自嘲在蹲大狱,好容
易有这么一次撒欢撒野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