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雪,颇是无情,不会因为谢归温柔的性子而善待他半分。
那寒风如凌厉的刀刃,一刀刀地往谢归脸上刮着,雪也下得又急又快,没多久就将谢归半个身子都埋住了。
本来作为外门弟子中最为出众的一个,谢归有着很敞亮的前途,即便是没有显赫出生,只要他勤勤恳恳修炼,多跟随内门弟子外出参加宗门大比,试炼会之类的,但凡取得名头,便能一举跃到众人眼前。
那些低微的出身,反而成为精致的点缀。
所以在得知他的故乡出事之后,对谢归寄予厚望的夫子便赶来劝他,让他莫要冲动,宗门做事自有考量。
谢归却极为固执,他擅自爬上问道长阶,求宗门派出援手,去援助夏国。
可想而知,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北境的寒冷简直冷到了心底里去,将人的心也冻得没有一点温度了。
谢归跪在雪里,全身都没有了知觉,四肢完全僵硬住,长长的睫毛结上霜白的冰凌,寒霜爬满他的脸和脖子。
雪鹰盘旋天际,发出长长的嗥叫,于天地间回荡着。
谢归弯下脊梁骨卑微乞求,却并没有换来丝毫的怜悯,宗门里高高在上的人,甚至都没来看他一眼。
他心中生出了巨大的后悔,惊觉自己太过愚蠢,竟会对宗门抱有期望,竟会觉得这天下人修仙都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谢归想动一动身躯,离开这里,却发现因为长时间保持这样的姿势,他的身体已经被冻得毫无知觉。
正在他慢慢催动灵力来恢复自己的身体时,面前这座高大的门忽而被打开了。
谢归听见那轻微的响声,猛地一抬头,就看见来人竟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
他身着内门弟子的宗服,头上裹着棉帽,生得红唇齿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瞧了谢归几眼,才完全从门后走出。
谢归这才看清楚,他手里端着一个杯子,里面似盛满了热水,正冒着白气。许是盛得满,那小少年走得很慢,许久才走到谢归的身边来。
他也不说话,只将茶递到谢归的面前,似乎要他喝。
“多谢,不过我冻僵了双手,无法接东西。”谢归温声道。
小少年就将茶水送到他嘴边,慢慢地喂给他喝。
入口之后,谢归才发现这茶水并非普通热水,而是蕴含了灵力,顺着喉咙滑下肚,谢归的身体很快就暖和起来,原本冻得失去知觉的身体也渐渐恢复。
小少年喂了他半杯茶,他的手就能动了,自己接过杯子,继而问道:“这茶是谁让你送来的吗?”
小少年轻摇头,这才开口,声音稚嫩道:“我看你快冻死了。”
“你唤什么名?”谢归问。
小少
年不答,只道:“你下去吧,别在这跪着了,不会有结果的。”
人人都知道不会有结果,谢归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他想尽最大的努力,为自己的故土求一线生机。
不过此时的他也已经明白,于是将剩下的半杯茶喝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对那小少年道:“多谢你的茶。”
他将杯子归还,其后转身,下了问道长阶后,就收拾了包袱离开宗门,回到夏国了。
后来夏国亡,百姓尽数被杀,连唯一的妹妹也在他的怀中死去。
崇轩二十年的那场大暴雪,埋了谢归的一切,天大地大,谢归彻底没有了家。
他一直将这些归咎于他不够强大。
若是他当初修炼再刻苦一些,再勤奋一些,会不会有更好的结局。
悔恨自责将谢归吞噬,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求死意志极为强烈,失去了一切之后,这世间的所有都索然无味。
他的银两再也没有可以寄的地方,他雕的木兰花,再也不能给采蕴看,那些他以为他拥有的,想要好好守护的东西,俱已化为泡影。
然而他还不能死。
夏国那么多百姓的魂魄都还被困,采蕴也化成一片黑雾遮挡,谢归是唯一知道此事之人,他必须找方法救出所有百姓的亡魂。
于是他又在世间浑浑噩噩地活着。
谢归在人世流浪时什么都做过,不管是木匠铁匠,还是樵夫猎户。
他甚至做过很长时间的乞丐,尝尽世间苦楚,直到寒天宗再次开山门招收弟子,他便拾掇了一下自己,再次进入寒天宗。
上山的路上,他结识了一个少女。
那女孩背着包裹独行,步伐稳健,走了大半山路也不见喘气出汗。
当然,谢归自然是看出这少女身上的不同寻常,那是一种感觉,是谢归在世间摸爬滚打,饱经风霜多年后,练出来的眼力。
那少女似乎与他相同。
他上前搭话,得知少女名唤云馥。
几番交谈下来,两人其实多少都有点明了,他们都不是单纯地为了拜师门而来。
谢归并未深问,毕竟这天下之人,谁都有自己埋藏于心底的旧事。
山上站了密密麻麻的人,皆是这次前来拜入寒天宗的孩子,有些家境富裕的就坐着马车,有些家境朴实,就像谢归云馥一样,徒步上山,总之十分热闹。
正当谢归与云馥闲聊时,却见两只通体黑亮的灵兽拉着金车而来,富丽堂皇的兽车引起了轰动,众人纷纷让出位置,就见那兽车上跳下来一个十一二的少年,头戴金冠,身着锦袍,模样华贵无比。
这等身份该是直接进入寒天宗的内门才是,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在外山的山门处。
就见那少年不耐烦地对身边的人道:“别烦我,我就是要从这里参加选拔入宗门!快把这车给我抬走!”
谢归站在人群里,远远瞧着那张脸,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寒冷的冬日,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