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河看见他的瞬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搭在剑柄上的手一下就松开了。
难怪苏暮临方才就一脸愁苦,原来是已经闻到了门外沈溪山的气味,知道来人是他,所以才这副德行。
白日里才说了沈溪山的坏话,晚上就把正主给招来了,他能不心虚吗?
只是宋小河等人初五从仙盟出发,十来天的时间,赶路的脚程虽说不是非常快,但也走了几百里,沈溪山竟然能追赶上来。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从水牢中脱身了。
以青璃气的那副样子来看,是绝不可能轻易将沈溪山放出来的。
只有一个可能,他逃狱了。
昔日是宋小河不听劝阻,孤身下山,前往酆都鬼蜮。
今日是沈溪山就这样以两成修为之身,从水牢逃离,擅自离山,一路追到了此处。
先是顶撞师长,自毁修为,再是违背师命,戴罪越狱。
宋小河倒抽一口凉气,心说沈溪山不会被逐出仙盟吧?
“仙盟之人?我为何没听过你这号人物?”
孟观行此前没见过沈策,也并不知他就是沈溪山,依旧没有放下戒备。
沈溪山还要再开口,却被宋小河抢先一步,她转身对众人摆了摆手,说道:“孟师兄,这位是我朋友,他是仙盟分部的猎师,先前在酆都鬼蜮和夏国之行中,他都出了力。”
孟观行看了看宋小河,警惕倒是放了不少,但还是抱有怀疑,“当真是你朋友?他为何知道我们在此?”
一行人选择白日休息夜晚赶路,就是为了隐藏行踪,然而在这荒凉的村落里,沈溪山出现得突然,确实不太正常。
宋小河一时没能编出理由,将目光投向沈溪山。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理所当然道:“我和宋小河有共感咒,我知道她在此,就寻来了。”
“共感咒?”杨姝唏嘘道:“共感咒是魂契的一种吧?当真还是年轻人的手段多。”
宋小河再次向孟观行点头,确认了“沈策”此人的身份是自己人,而后几人才放下了戒备,跟着孟观行一同离开破庙。
走在路上,孟观行还没放过沈策,拉着他盘问了些问题。
约莫就是些他怎么会在此处,是为何而来,又是打算去往何处等问题。
沈溪山倒也回答得坦然,他看了边上走着的宋小河几眼,漫不经心道:“我得知宋小河要前往南延,担心她路上安危,所以才跟过来与她同行。”
孟观行又要了他的玉牌看,沈溪山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乙级玉牌,东西准备得俱全。
仔细盘问一番后,孟观行放了心,勾着他的肩膀笑着欢迎他的加入。
见两人谈话完毕,宋小河赶忙上前,拉着沈溪山的手腕退到了队伍的最后,把声音压低,“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跑过来了?”
沈溪山眉梢微扬,“我不跑,难不成还要一直在水牢里蹲着吗?”
“若是被盟主发现,你就是罪加一等!届时把你赶出仙盟怎么办?”
沈溪山满不在乎道:“左右我这两层修为,在仙盟里也配不上天字级猎师的位置。”
这话宋小河不爱听,嘴角一沉,又说:“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出来?这外面那么危险……”
“不是还有你吗?你说了保护我,不作数?”沈溪山反问。
“作数啊。”宋小河道:“可到底还是仙盟安全,眼下你正是虚弱的时候,若是……”
“我人都来了,难不成你还要将我送回去?”沈溪山扬了扬下巴,往前一指,“那你去告诉孟师兄我的身份,他若是得知了,说不定会亲自押我回去,我现在修为大跌,也反抗不了他。”
宋小河又不乐意了。
她撇了撇嘴,过了会儿又问:“你是怎么逃出水牢的?又如何知道我们在这里?”
沈溪山看她一眼,将前面的问题忽略,只答后一个,“我不是说了吗?共感咒。”
“但我们的共感咒早就让盟主给解除了啊。”宋小河说:“你骗的了他们,骗不了我。”
沈溪山嘴角一牵,轻笑了一下,心说你才是最最好骗的那一个。
他道:“并未解除,只不过是改了触发条件,现在需要我们二人同时念动共感咒,才能相通了。”
宋小河极为讶异,“当真?”
“你试试。”
话音落下,宋小河在心中默念法诀,刚念完,沈溪山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里,“听到了吗?”
他并未开口,而是用神识与宋小河对话。
宋小河睁大眼睛,惊道:“竟然真是如此!你怎么会得知?是盟主告诉你的吗?”
“我什么不知?”沈溪山毫不谦虚道。
其实从上次连通共感咒之后,沈溪山就隐隐有了怀疑。
既然能够连通,就代表他与宋小河魂契所结的共感咒并没有消失,那么青璃动的手脚,必然是需要某种前提之下才能念通此咒。
沈溪山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猜测了。
现在的前提是,在一个时刻,两人都想通过共感咒与对方建立神识连接,共感咒才会触发。
青璃并非独断专行之人,她察觉宋小河身上有他下的共感咒之后,并未选择摧毁,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沈溪山就算是入了无情道,也有交朋友,也有选择并拥有情的权力。
若她存心想要阻止,自有许多方法,类如将宋小河分派去千里之外的仙盟分部,或是从沈溪山的脑中抽出关于宋小河的全部记忆,更有甚者,她可以抽走沈溪山的青丝,让他真正变成无情无欲之人。
在不希望沈溪山动心毁道的同时,青璃也不希望单纯澄澈的宋小河被沈溪山欺负,所以才将那个无时无刻都可以念通的共感咒改了连通条件。
然而正是因为青璃的这一举动,沈溪山无法探知宋小河的内心,才加重了他患得患失的情形,给他破无情道助力了一把。
夜色浓重,夏风习习,撩动沈溪山的长发,张扬地飞舞起来。
他忽而道:“再往前百里,就是江南地界。”
她面如土色,十分惆怅地叹了好几口气,这才抬头小声叮嘱沈溪山,“临安是必经之地,届时进城后,你可千万要隐藏好你的身份,别让你们家的人发现了。”
“若是他们发现了我,执意将我抓走,你会如何?”沈溪山饶有兴趣地反问。
宋小河想了想,说:“我跟你跪在一起求你爹娘原谅你。”
沈溪山:“……”
“哪来的这么窝囊的人?”沈溪山指使道:“谁抓我,你就打谁。”
“啊?”宋小河大惊失色,“但是……要对你家人动手,忤逆你爹娘吗?我觉得不太好吧。”
沈溪山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了一下,“你又不认识我爹娘,为何会觉得不好?”
这一句话当即就把宋小河问懵了,她看着沈溪山的脸,见他眉宇之间的神情相当认真,似乎并不是在玩笑。
“因为那是你爹娘啊。”宋小河弱弱道。
沈溪山却说:“若是为了保护我,你只管动手就好,不必顾虑那么多。”
十足像个六亲不认的恶人。
宋小河愁归愁,但是沈溪山的出现到底是让她开心的,刚分开的那几日,她的思念就开始泛滥成灾,尤其对散了修为的沈溪山放不下。
即便是他并未说什么,也没表现出脆弱,但宋小河还是十分介怀。
昔日站得那么高的人,一朝摔下来,说不痛怎么可能。
宋小河最怕的就是有人折了他的骄傲。
这与别人嘲笑她自己是不同的心情,她自有灵力低微,占了个内门弟子的身份,没少被讥讽笑话,每每报复回去后便不会放在心上。
可若是旁人嘲笑沈溪山,哪怕只有一句,那会比她自己受到嘲讽都要心痛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