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庆三十四年,夏。
炎热的午后留下来,这便是传承的意义。
沈溪山挥散了空中的符箓,语气中有些感慨,“梁颂微,竟如此良苦用心。半点不敢忤逆他。”
梁檀很是不服气,“是他太过独断专行,非要逼着我学符。”
“可是你们梁家世代都是符修呀。”钟慕鱼踩着水,来到了岸边,又说:“他管教你也是为你好,他做事总有一定的道理。”
她刚往石头上一坐,梁檀就上前来,动作很是熟练地给她擦脚,然后将鞋子摆放在她的脚边,说道:“我哥已经同意我学剑了。”
“啊?”钟慕鱼讶异道:“他当真松口了?”
梁檀嘿嘿笑着,愉悦道:“不仅如此,他还教了我两招剑法呢,我就是跟他学了剑法才出来的。”
钟慕鱼将鞋子穿上,忽而满是艳羡地看了他一眼,说:“颂微真是宠你。”
梁檀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拧起眉毛,像是极其不爱听,他道:“说的这是什么话。”
钟慕鱼托着两腮,朝着小溪的水面看,缓声说:“他近年来性子越发清冷了,师父说他在长仙骨,越接近天道,则越是冷心无情,梁颂微渡劫飞升是迟早的事,届时你就是天下第一人的亲弟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也会跟着升天。”
梁檀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撇嘴道:“想升天还不简单,直接拿把剑抹了脖子,当场就能升天。”
钟慕鱼气道:“梁子敬,你少胡说八道!”
“我没有。”梁檀软了声音,在她身边坐下来,坐在地上,比她矮了一截,两人中间隔了一掌的距离,从背影上看有些暧昧。
宋小河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于是沈溪山故意问她:“看出什么了吗?”
宋小河当然不会对沈溪山的问题置之不理,她慢吞吞道:“师娘好像……”
似乎是不太确定的结论,宋小河没有说完整。
沈溪山就道:“不错,她心悦之人,是梁颂微,但你师父却心悦她。”
宋小河大概是能看出来的,因为师父的眼里有爱慕,而面对他说话的师娘,心思却全然在师伯身上。
若是师娘喜欢的人是师伯,为何最后却嫁给了师父?
沈溪山似乎看出她心中的疑惑,就说道:“兴许是梁颂微死了之后,钟慕鱼伤心过度,将面容一模一样的梁檀当做了相思寄托。”
话说完,他又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太过残酷了。
试想失去了兄长的梁檀,娶了心仪的姑娘却又将他当作兄长的替代之人。
那这些年梁檀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显然相比于梁颂微,梁檀这个“替代品”是失败的,多年以来他畏畏缩缩,碌碌无为,欺软怕硬,行事荒唐且爱慕虚荣。
这完全成了梁颂微的反面。
于是沈溪山又出言找补,“不过钟慕鱼与他做了几十年的夫妻,或许他们之间,早就生出了情爱,又或许……你师娘真心喜欢的其实是你师父,不过是觉得梁颂微厉害,一时仰慕而已。”
正说着,那头的钟慕鱼忽而拿出一个香囊来,递给梁檀,说:“看看我
绣得如何?臂,睁着眼睛看着夜空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表现得太过安静乖顺,沈溪山的心里就隐隐不安,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宋小河,只能希望现世的梁檀快点出现。
只有他才能结束这场逆转时空之旅,将他们带回现世。
宋小河好像睡着了,闭上了眼睛,白嫩的脸颊显得很稚气。
沈溪山缓缓靠过去,从储物锦囊中拿出毛茸茸的毯子,轻轻盖在宋小河的身上。
往常只要她睡着,就算是将她抱起来走一圈也不会有动静,现在沈溪山只是给她盖了个东西,她就颤着睫毛,不安地翻了下身,侧面朝着沈溪山。
沈溪山动作停了一停,过了会儿,才将手落在她的后背,力道轻柔地拍着。
夜风也变得温和了,沈溪山低着眸,看了宋小河半宿。
隔日,梁檀在天不亮就出了门。
门窗轻响,宋小河瞬间就睁眼醒来,看见梁檀离去的背影,她匆忙爬起来跟上,动作间还不忘拉上沈溪山。
天色灰蒙蒙地,像是要下雨。
梁檀心情低落,也不好好走路,一脚深一脚浅,也不知要去哪里。
行过一处山涧,越走越偏僻,行了一个时辰之久,竟完全出了寒天宗的结界,来到了宗门的后山之处。
宋小河和沈溪山就耐心在后面跟着。
却见他终于停下,在一块座椅似的天然石雕上坐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
凭空响起一道年轻的声音,在问梁檀。
梁檀答:“我不开心。”
那人说:“你总是在说废话,不过没关系,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我可以纵容你。”
梁檀:“……”
“你都看出来我不开心,为何还要说风凉话?”梁檀道:“我走了一个时辰来找你,你还藏着做什么?”
“我怕你带人来抓我。”
“我都来找你多少回了,你还不信我?”梁檀不可置信道。
忽而一阵黑雾在空中卷起,散去的瞬间,一个少年站在其中现身。
他身着黑袍,头发只有颈间长短,一半绾在脑后,结了一条小辫。
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凡人阴险狡诈,不可尽信。”
梁檀窝囊地威胁道:“你再说我就走了!”
宋小河看见他,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原因无他,只因面前这个也是熟人,正是酆都鬼蜮之中的那个梦魔,后来被苏暮临一雷劈成出了原形,被收入戒指中变作灵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