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上吊着的那口老旧的青铜钟敲到第三声的时候,就说明老祖定下的“夜伏”时间到了,天晚了,大家都应该找个被窝钻进去了。

藏香停在姜唐的房门口。

雄浑巍峨的大殿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边缘模模糊糊一片黝黑,看上去像野兽的狼牙,或者其他什么危险而怪异的东西。

藏香想,老祖总担心大家忘记时间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血海没有阳光,日与夜没有阴阳来割裂,时间在黄泉的尽头没有意义,每一秒都像是上一秒的轮回。即使外面的世界阳光正好,那些普照大地的阳光穿透层层厚土阴霾到达地底的时候也只会变成最细弱的浮尘,无法散去的雾霭笼罩整个江湖血海的上空,像一层层饱受诅咒的阴云,而他们就是被困在这座“不日城”里的人。

藏香的鼻端是沉水木的香气,陈旧的,有些腐锈的味道,然而木门的形制却是古典的,上面还镶着鎏金的黄铜门扣。

他推开那扇巨大的木门,垂落在眼前的是层层叠叠深黑色的帐幔。

一层又一层的冰凉的绸缎是张搁置在玉石台上的拔步床,床上铺着柔软的白絮棉被,从纱帐间探出一节雪色的手腕像最上好的凉玉,手腕的主人一下下敲击床柱,像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床上人又长又滑的长发泄了一床,像不灭的烟云,他交襟的红色纱衣比血骨还浓稠,映着烛火的灯光明明灭灭。

听见凉滑的瓷砖上传来脚步声,姜唐抬起头,拖着的腮帮子还有些不耐,看人时的那双眼睛却又清又亮,像切割了昏晓的阳极,又像琥珀,深厚的东西积聚在眼底,对光的时候却像剔透的琉璃,光明清澈。单看这双眼的话,与他那张艳骨般的美人皮并不十分相称,却意外形成了非常独到的气质。全洪荒都知道,冥河老祖宛如幽居血海里的一抹艳鬼,但任谁也想不到,艳鬼般的美人却长着全血海最透亮的一双眼睛。

藏香见状,微微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床榻上支着胳膊的姜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都到了睡觉的点儿了怎么还不见人呢?真是的,来不来啊,怎么好像是姜唐求着他和自己一起睡一样。姜唐有心去叫人,却又觉得他和藏香之间的那些勾当见不得人而且大概率容易造成误会,知道的知道他和藏香在扒人秘密甚至忧惧洪荒未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冥河单身了万把忆年,终于忍不住要潜规则下属了呢!

很在意自己身为老祖的名誉的姜唐思来想去觉得不妥,他想低调,所以这件事虽然姜唐做了做了睡也睡了,但这件事在他心里你知我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才是最理想状态。

于是姜唐只能顶着疯狂叫嚣的生物钟蹲人,蹲了半天才终于等到人自己送上门。

人终于来了,看了姜唐一眼后,却是站在床边有条有理的开始解衣带,素白色的手指穿梭在束的严严实实的缁衣系带间,好看是好看了,但那不紧不慢的样子却看得姜唐很着急。

可他又不能让他不脱,毕竟谁睡觉还穿衣服!

原本姜唐见人来了,很是心照不宣的向里翻滚了一下,给藏香让出了一个一人左右的位置,可看了他那副宽衣解带的模样,姜唐又忍不住一下滚了回来,一把扯过藏香,拉着他往自己的床铺上推。

在姜唐看来,床榻边是个最危险地方,因为不管是谁,这是个一进门就会被人看个正着的地方。虽然宫殿是他的宫殿,床也是他的床,但姜唐被人撞门撞怕了,所以拉过藏香就往自己的被窝里塞,也顾不上他是不是还穿着外衣了。

等的着急的人大概手上力度也没谱儿,姜唐这一拉,看上去结实地不得了的衣带竟直接一分为二,又顺着被扯开的前襟从衣领处露出大半个剔透的锁骨。

纷纷扬扬落下的帷幔中,姜唐看见藏香愕然的表情,和他裸露在外的丝般凉滑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