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南巡热闹,皇上瞧着心情宽愉,便由继皇后做主提了这件事,皇上也应允。待他们回宫,万岁爷预备将婉嫔身边的宫女许给李玉做对食的信儿,也终于在宫里一点点传了开来,便是此时,霍迢才终于见到了李玉。
她实在有些怔忪。
一切仿佛都没有变,还是那么个紫禁城,还是不敢说主儿们闲话,便多拿同为奴才做消遣的宫人。
一切又仿佛翻天覆地地变了,有人活着,有人死了,有人背弃主子,又有人正平步青云。
直至李玉的袍子落入眼里,霍迢才恍惚着眨眨眼,就着坐在门槛儿上的姿势抬头,瞧着也正看着自己的李玉。
他如今来找霍迢,名正言顺,再也不用想着办法避人眼目。
此时,他的身形遮掉了些许刺目的阳光,也令霍迢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便往旁边挪了挪——婉嫔住的地儿,永远都最安静,最是人少——拍了拍空着的那一半门槛儿,果然,不少时,李玉也坐了下来。
“怎么……猛不迭的。”霍迢道。
李玉笑了一声:“皇后娘娘问我想要什么,我生怕错过这个机会,便再没法子娶你了——”
霍迢低低“嗯”了一声,侧了身,将脑袋轻轻搁在李玉肩头上。
李玉脸上的笑定了一定,身子下意识地一僵,旋即又放软,他只消稍稍低头,便能看到,霍迢发间还簪着自己送她的那朵绢花。
他那会儿忐忑的厉害,说买绢花,挑来选去,选着一支瞧着好看,又不甚金贵的拿来送,他担忧着霍迢会因为礼物太贵重而拒绝他,而今看着,他又觉得自己当初蠢笨,送的东西太便宜,又担忧着霍迢会嫌弃、不喜。
李玉犹豫了犹豫,还是道:“改明儿,我给你换支簪子。”
他没有问霍迢喜欢什么样式的,经年累月,他早也习惯了看人脸色,每每从细微之中揣度他人喜好,对于霍迢喜欢什么样的东西,他心中清楚。
“换什么?”霍迢脑袋靠着他,困意一顿一顿地:“不换,我喜欢这个。”
李玉欲言又止,现陈氏封了嫔,她的宫女是可以带些低调的玉饰的。
仿佛瞬间读了他的心,霍迢开口:“可别麻烦了,先前我都没时间跟你说……纯贵妃娘娘把我派给了主儿,那会主儿还是常在,我连这支簪花都不敢戴,怕人说我打扮花哨不把主子放眼里,天天压枕头下头,现在总算敢戴着出来见人了。”
李玉直接失声笑了出来——霍迢珍爱他,便也珍爱这支绢花,她的心意和情意都藏在这些细枝末节中,所幸,李玉知道。
良久,他沉沉叹了口气,霍迢或许是在婉嫔身边侍奉,清闲太久,人也变得懈怠,不多时,眼睛便一搭一搭地往下耷拉,李玉看看她,再抬头,瞧这紫禁城上头的一方天,宽宽窄窄,四四方方,他们待在这里头,永远看不到别处去。
“你……”
耷在马蹄袖下的手慢慢攥紧,“你当真想好,要跟我在这儿待一辈子”这句话,到底,他还是没问出来,连他自己都觉着残忍、艰难的事儿,下意识地不愿一提再提,怕霍迢会后悔,也怕她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