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浩(1)

霍迢弄好了灯泡,又把头发重新用发夹夹好,然后蹲下身,从柜子下头抽出一条洗的变薄的白床单,动作一停。

床单挽在手臂上,她的眼睛睨了过去:“我们这里不做那种生意的,哦?”

青年人好像是石化了,又好像是消化了许久她的语意,才又猛地摇摇头,幅度很小,却很用力,透着这个年纪才有的,青涩的凶狠。

霍迢又笑了一声,才把床单铺得平整:“趴下吧,哪里不舒服?”

青年人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置身灯光之下,坐在了按摩床上,说:“全身都疼。”

霍迢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

外面的太阳分明还没完全下山,房间里却已经黑得如同深夜,因而到了此时,霍迢才算看清楚了这位“顾客”。

他脏得像外面窜来窜去的流浪狗。

染了浅黄色的头发很久没补色了,发根一截都是天然的黑,泾渭分明,乱糟糟地堆在脑袋上,身形瘦的要死,裹在外套里面,他拉拉链的时候有一瞬间犹豫,然后才解开。

里面确是更瘦一些的。

脸生的也其貌不扬,除了眼睛,黑峻峻的,单眼皮,垂下眼睛的时候,会令人觉得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闷着趴了下去。

霍迢冲着这具男人的身体,没敢太用力,她怕骨头会在她手下折断,即便她本来就是个业余至极的“按摩师”,只会跟着书上的步骤走,别的什么都不太懂,也没什么手劲。

“你太瘦了。”最后,霍迢这样说着,收下了黄毛递来的一张五块钱纸币,熟练地抽出歪着的抽屉,把钱塞进去后,直接一巴掌把抽屉拍合上。

黄毛闷不吭声地穿好衣服,好像没听到似的。

霍迢又说:“多吃点,男孩子要多吃点。”

他手像是停了一下。

他又在偷看霍迢——这次,霍迢不知道,只有他知道。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即使涂着连他都能看得出来很劣质的化妆品,仍然能挂得住她那般浓烈的五官,大抵是因为刚刚帮他摁背有些累,霍迢也已经把自己的短款外套脱下来放在一边,露出穿着修身打底的内里,身材丰润自然,像是沥青地面边缘,和老旧房子接滴的缝隙里,寥寥几点泥土中钻出来的那一朵花。

他又漠然地把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

黄毛走了,矮坯房子里就剩霍迢一个,她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表,把门拉上,在门轴艰难的吱哑声里,她拿了一把铁锁头,从里面上了锁。

这个地方三教九流什么都有,门窗上大大地贴着“按摩”两个打印粘贴字,晚上极容易招揽来一些脏东西。

饶是如此,半夜里,门也时常会被人用砖头砸,或者会有人站在旁边撒一泡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