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论演技,谢从心不浮夸不尴尬,在细节上的拿捏非常到位。
譬如此时,眼底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一点失望,与因为伴侣能够接种而产生的欣喜揉在一起,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情绪丰沛,完全不像是在演戏。
“两位是情侣?”医生还算见多识广,没有太惊讶。
“是,”谢从心说,“徐老师是我男朋友。”
医生多看了他们两眼,意味深长道:“师生恋啊?”
谢从心演不来娇羞人设,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后面排队还有几千人,医生也没空多聊,收了两人的表格道:“行,那先这样,你们去隔壁拍组照片,然后去休息室等两个小时,结果出来了会有人通知你们。”
出了门诊室,外头人山人海。
仿佛整个省的活人都聚集在了这方寸土地上,十几个门诊室里坐着真假不明的专家医生,两个输液室并走廊都改成了休息室,放眼所及,除了人根本看不见其他。
椅子是不用奢望的,裴泽护着谢从心穿过人海,在墙边勉强找了个位置站下。
人实在太多,密度如同早高峰时的公交车,裴泽让谢从心靠在墙上,自己则与他面对面站着,手臂半圈半搂,免得旁边的人撞到他。
两人身高差了快十公分,谢从心的下巴恰好到他肩膀,视线不受阻碍,放眼扫过,休息室里人间百态,有人拖家带口,有人孑然一身,无一不是面色焦虑又怀抱希望地在等结果。
仿佛一场惶惶不安的审判,得之者活失之者亡。
这样的环境,想说点什么也不方便,谢从心从外套的大口袋里摸出一小瓶矿泉水,拧了盖子问裴泽:“喝吗?”
裴泽说不用。
他便自己喝了一口,目光若有所思,却不知是在想什么。
等了一会,旁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小孩子突然爆发嘈杂的哭声,大人先是抱在怀里哄,哄了半天哄不下来,小姑娘越哭越凶,尖锐的哭声回荡在走廊里,旁边的人发出厌烦的抱怨,大人脸上挂不住,于是转头对着孩子责骂起来。
孩子不吃这套,哭得更加凄厉,整个走廊如同一锅煮开的沸水,闹得人眼眶耳膜都发疼,空气中满是粘腻的汗臭与消毒水味道的混合,只有裴泽身上清淡的洗衣粉味道,算得上是一点救赎。
恰逢外头护士拿着扩音器过来,喊了两个名字后道:“十点前见过医生的都可以走了,这两个人跟我来!”
宣判结果的方式随意到不可思议,登时有人爆发出不满,高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行?我要见医生!”
有人开头,立刻有人响应,一时质疑的声音不绝于耳,许多人离开位置,把传话的护士围在了中央。
这样的场面大概每天都要上演几回,人头攒动中谢从心收回视线,淡淡道:“未来真正的疫苗,所有人都能平等接种。”
裴泽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一点凝重。
初见谢从心的人,大概都会因为他言语间的高姿态对他产生抵触。
但其实真正相处下来就会发现,他对旁人予以的包容,对因为病毒而痛苦的人予以的关心,已经是他站在学者的视角上所能给出的最大程度。
就像此刻,这短短的一句话听似随口,却是他甘愿为众生的所担起的责任。
未来,疫苗,所有人。
“会的。”裴泽只能这样说。
他帮不了谢从心太多,苍白的两个字,远不足以成为谢从心的力量。
下午四点,终于叫到了裴泽的名字。
他能入选在意料之中,同样谢从心落选,也没有出乎意外。
接待的还是早上的那位医生,给了裴泽一袋药片,示意他每天早晨服用两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