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正经的呢。今天要不要画一画?一天不练手生,两天不练眼生,三天不练心里生,四天不练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是谁了。你今天应该画点,起码复建一下。”
然后湮灭开始转移话题,说现在你已经是老虎了,为什么我们两个不一起去调查?
“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难道不是吗?”
凯尔被他说得心思活络,还真的答应他,晚上一块出去看看。
然而没走多远,眼尖的凯尔远远看见蝙蝠提姆和罗宾达米安。
他一看见,一口叼住飞在半空中的湮灭的脚,拖着湮灭就是往回跑。
湮灭漂浮在半空,摇摆着,像日本的鲤鱼旗。
“你发什么病啊?!”湮灭吼他。
凯尔嘴巴占着,哇啦哇啦,什么也没说明白。
回到杰森的安全屋之后,湮灭给他骂了一通,但是并没有格外发作,因为他想把吵架留到明天。
这样的话明天才能借助这个躲过画稿——他是这么计划的。
凯尔挨骂,心虚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达米安,打心底里想要逃避。他莫名其妙很害臊,感觉自己像是被按倒在防波堤上侵犯了,再之后,就像《霍乱时期的爱情》里面写的那样,那个女人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
但凯尔一点也不记得书里到底是谁身上发生了这件事,也不记得故事具体讲了什么。想到这里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在文学方面实在是没什么才能,看那本书的时候,只记得男人女人睡觉。
他有种奇异的感情莫名其妙在心头盘旋:杰森更重要,他是无可替代的。
想到这他心里又怪又觉得自然,怪是对那种感情,自然是对“杰森无可替代”这件事。
他把自己缩得更紧了,像一团毛茸茸的球。看得湮灭都奇怪自己是不是言辞太激烈,其实湮灭从说第三句开始凯尔就没再听,只顾着把自己缩紧再缩紧。
湮灭因此居然不忍心再说了,最后抱着凯尔睡去。他可算又糊弄过去一天。
前两天适应了视觉和听力的凯尔,第三天开始对气味敏感。
正巧,那天大早上的,一声枪响。六月了,窗户一直开着,血腥气远远地不请自来。
不远处那条街发生了枪击案。
凯尔一下就知道有人死了。这让他感到身上的肌肉鼓胀得厉害,昨天刚吃过东西,却好像消化干净了似的,心里躁动不安,想要伤人。
他用思考压制自己的冲动:可能确实是没有适应动物的进食习惯,老虎一次肯定吃得比人多多了,挨饿的时间也长,自己一次不吃饱,就等于没吃,是不是?
“你来来回回在屋里转悠什么呢?”湮灭这时候刚起床,睡眼惺忪。
凯尔看向湮灭,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和步伐和一只真正的老虎别无二致了。
湮灭因他凶光毕露的的眼神一愣。
“发生什么了?你想杀了谁?”
“我只是饿了,又不是疯了。”
“啊。你没有看到你的表情。”
“我现在是只老虎,有什么表情。”
湮灭没有解释,他不喜欢凯尔这样。这时候他想到大前天凯尔那么决绝的样子,那时候他以为那只不过是一种对抗,就像从前。他当时只感到震惊,为自己无法做出对抗感到气馁。
然而他确信,只要凯尔还活着他早晚有一天会再次出现。
他喜欢自己阴魂不散,这证明他独特、不可替代,这让他自我感觉很好。
他觉得自己才是愤怒暴力凶猛的那个,只有这样一个人才有和过去割席的决心和力量,这证明他是正确的、必要的。在他看来,凯尔早晚有一天必须接受全部的自己,而不是单纯把他当成困难和成长当中的障碍来克服。
现在他却有点害怕了。
如果凯尔抛下他自顾自凶猛去了,那他又算什么?一块阑尾吗?切掉扔了也无所谓?
喂食的时候,凯尔咀嚼生鸡,咬断骨头,发出喀嚓喀嚓的响声。
湮灭这时意识到凯尔现在完全是只合格的老虎了。似乎最开始的时候他就没对“变成老虎这件事”有什么反抗,他接受得太自然了。
而且,最惊人的是,凯尔竟然会这么快地适应一具不属于他的身体、非人的身体。他甚至都没有对自己变成老虎这件事有什么反抗,他也不想办法脱离这样的状态。也就最开始喊着要让自己把身体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