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清晨，01眼睛还没睁开，一通电话夺命似的打过来，打得他在睡梦中气没喘顺，醒来是呛醒的。
“您好……”
“这里是站前指挥部，你现在过来。快。”
“是！”他强撑着用面部肌肉挤出坚定的声音，脸都挤成菊花了。
“是”完，他被没喘顺的气憋了好一会，咳嗽半天也没舒服。
他从被窝里睡眼惺忪地滚出来，十根指头好像没跟大脑连接好，一个也使不上劲，衬衫的扣子扣得费劲巴拉，七个扣眼扣了仨，最后实在不扣了，套上裤子盖住下边的，穿上外套盖住中间的，打上领带盖上上边的。
刷牙洗脸，情绪很大，力气却只够翻个白眼，翻完白眼，抠掉没洗干净的眼屎，就急匆匆跑去指挥部了。
“我们决定将你派到地球去。”指挥官原来就是那天的眼睛尖长官。
“是！”01回答得干脆又响亮。
这倒不是因为他还没清醒，他清醒得很，他太想离开这个到处都是鸡血怪兽的地方了，今天是周日，说好的单休，居然还被叫到这里来。来了你还想走？那可能吗？不可能。所以赶紧把我派到地球去，赶紧，越快越好，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了我啦！
我可以从早摸到晚，我可以摸上一整天！
“我非常赞赏你的决心，01联络官。”指挥官说。“但我看到，你曾经在人文院就职。”
“我坚决服从帝国的命令，长官。”01觉得自己也太能睁眼说瞎话了。
“这很好。”指挥官满意道，“但你之前的论文里面对地球并非帝国旧有领土持怀疑态度。”
01吞下一口唾沫。
现在来清算我？不会吧？
“鉴于你即将前往地球，我必须提醒你，作为帝国军人应该时刻端正自己的态度。但我也可以满足你作为考古学者的一些小执著。并不是帝国选中了地球，而是地球选中了帝国。”
这又是哪来的理论。我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
“宇宙立方爆炸，帝国陷入有史以来最严重危机，其实并不在于统治和族群的毁灭，而是在于，我们因爆炸陷入了和其他星球种族完全不同的频率。”
“因为频率不同，我们无法被仙女座外其他星球发现，也无法开采其他星球的资源，更别提和外星种族进行贸易了。”
“就像一个幽灵？”怪不得宇宙守护者装死，原来是根本看不见？兴许以为我们因为爆炸已经凉透了吧？
“是的。如果没法脱离这个状态，离开这片已经荒芜的星系，我们很快就会陷入资源枯竭。”指挥官说，“而太阳系和其他的任何星系都不一样。那里有地球。我们唯一能够取得联系并且干涉的行星，就是地球。”
说到这里，指挥官突然激动起来。
“在二百五十万光年之外的一个不起眼的星系，竟然有这样的一个行星能够回应我们，这不是应许之地，什么是应许之地？这是先祖给我们留下的礼物！昭昭天命啊！这是我们重现帝国荣光的重要一环，也是我们彻底脱离这频率、摆脱这诅咒的必要一环哪！”
“所以我们？”
“必须将我们的美德带给这个星球。”
“那地球的原住民呢？”
“他们只是鸠占鹊巢罢了。但我们不是野蛮人。他们么，可以做我们的附庸。”
01为指挥官这样大言不惭的说法惊呆了，他居然就这么把入侵其他星球变得理所当然，好像这是他们天然的权利似的，好像奴役其他种族还是他们宽宏大量——要不是他知道地球真的和自己的种族和历史八竿子打不着，兴许他还就信了呢！
我的论文只是我研究的一小部分啊，长官，我怕死，我怕不仅文章发表不出去，还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人间蒸发，所以后续的调查，你们也根本找不到，查不着。我是个学者，没法睁眼说瞎话，没法拿自己的文章给你们这群狂热份子做法理背书，你说的这些，我比你清楚多了！你这是在侮辱我的学问！
可是，我真是怕死，怕极了。
你猜我会不会做帝国的走狗？会呀，太会了。什么狗不狗的，瞧我这说什么呢，这是光荣呀。
真他妈的光荣……
“为什么是我？”01问。
“你能够和地球建立最稳定的沟通，是最合适的人选。给你一上午的时间准备，下午你就带着那50个特工出发，直接去太阳系。我很看好你啊。”
“是，坚决完成任务！”01挺直了腰杆，喊得激情澎湃，心里又难过又沮丧。
52
宜家这种地方是不是应该给人发一本地图？
下午，他和妈妈莫拉一踏入漫长而又无望的家居迷宫，就完全丢失了方位，四处转来转去，走得又累又渴，最后莫拉在一处沙发那里坐下来，打发凯尔去买两个冰淇淋回来。
“我不行啦。”莫拉说。“我要歇一会。”
凯尔收到任务，寻着餐厅的香气，好不容易走到迷宫的出口，买完东西，一回头，发现还得走回去。
庞大令人迷茫以至于完全称得上邪恶的成年迪士尼乐园冷静而平淡。典型的现代折磨：充满消费，看不到边，而且特别让人迷茫。
他回到迷宫里，顺利找到妈妈。
然而他把冰淇淋递给她的时候，莫拉一点反应也没有。
“妈？”
“怎么还没回来？”莫拉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
“妈。”凯尔在莫拉的眼前挥挥手。
莫拉还是没看见。
凯尔向莫拉伸出手，却完全穿了过去，眼看着人坐在那里，却空无一物的感觉，就像下楼梯时一脚踩空。
广播持续播放。
凯尔掏出手机，想要给莫拉发消息。
但手机什么信号都没有。
手里的冰淇淋随着时间流逝随时要变成奶昔。
这什么情况？
之前在616扇区那个时候，自己还没有完全淡出，是被哈尔直接薅出来的。
可是这回没人给他直接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