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蝉鸣阵阵,听在耳中叫人不甚心烦,巨大的雕龙书桌后,坐着个小小的人儿。
穿着一身杏黄色的衣裳,身前绣着团龙,又是在乾清宫这样世间最尊贵的地界,身份显而易见。
桌上虽摆着书,可他两眼望着窗外,显然心不在焉。
自打出生,就备受皇上宠爱,才满周岁,就被册立为储君,平日里父子俩更是同寝同食,试问哪个皇帝会把刚出生的儿子带在身边,亲自抚养的,一应照顾事无巨细,皆操心问询,从不假手于人,这天底下还从未有过。
太子年纪虽仅有三岁,可素来聪慧老成,最不喜旁人替他做主,就在半个月前,皇上才为着读书的事儿禁了太子的足,难免还是叫人担心皇上会因此厌恶了太子。
“太子,可是外头的蝉声太大,不若奴婢这就叫几个人,去将它们粘一粘?”太子的乳母孙氏小心翼翼地询问。
胤礽回过头,虽面无表情,也难以掩饰他的清秀可爱,金尊玉贵的小人儿摇了摇头。
私底下他鲜少说话,除了在两个人面前,身边伺候太子的奴才们,只觉得太子天生自带威仪。
“太子还是好好读书吧,莫要再惹皇上不快。”
胤礽并不理她,过了一会儿,突然又问:“小二这几日可来过?”
孙氏欲言又止,最终点了点头。
小小的太子顿时蹙眉,虽嗓音稚嫩绵软可叫人难以忽视其压迫的气势。
“为何不及时告知孤?”
“皇上不许二皇子见您,说什么时候太子愿意好好读书了,什么时候才允许您去慈宁宫见二皇子。”孙氏面露难色,皇上的口谕谁敢不从。
呵!还是那么喜欢控制别人。
从满三岁起,每日必须在御门听政前一个时辰起床,复诵前一日所学,背阅今日所教,整整一百二十遍,不许不出声,不许太小声。
明知他都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也通晓其中之意,还是要他按照定下的规矩做。
实际上胤礽不爱说话,是他受不了年幼的自己绵软稚嫩的嗓音,听着格外别扭。
一切只因此时的这副躯体里的灵魂,是重活一世的废太子,是与皇父至死都不再相见过的被弃之人。
读书,前世他书读得再好,再如何才华横溢,满腹经纶,还不是被说废就废。
皇阿玛,永远都先是皇上,然后才是阿玛,可惜前世他明白醒悟得太晚,父子亲情终究敌不过权力欲望。
前世今生,如同镜花水月,虚幻缥缈,叫人难以辨清,而唯一的不同,便是一个人——太子的双生子胞弟胤祾。
父子俩僵持了小半个月,皇阿玛就是知道他的软肋,才故意一直容许他拖到现在。
一腔怒火熊熊燃起,胤礽心中的暴虐就快要压制不住了,他想冲到那个男人面前,质问他,反抗他,既然迟早会被废,何必再等到日后,他不想再过被控制的一生。
愤怒的小太子不等乳母将他抱下,两只手扶着扶手,自顾自地踮着脚试探,从高高的椅子上滑下,小跑着冲到门口。
然后停下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高过自己不少的门栓,面色阴沉。
乳母孙氏低下头,遮掩自己无法控制的笑意,往太子身边走去。
三岁的太子右手握拳,双手一起背在身后,仿佛方才惹笑话的并不是他,他仰着下巴,背脊挺得直直的,表现得格外沉稳大气。
“替孤打开它。”
“太子还是回去读书吧,早些读完,便能出去与二皇子相见。”
“孙嬷嬷是孤最亲近的人,连你也不站在孤的这边?”
骄傲的小太子梗着脖子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很伤心。
一向要强的小太子难得露出脆弱的一面,孙嬷嬷心中不忍。
缓缓蹲下,与自由看着他长大的小太子视线平齐,孙嬷嬷告知他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