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地一声,上宽下窄的面碗毫不客气地砸在滑腻木桌上,溅出几滴淡黄的汤水。他看着面碗上仿佛与花纹和风味融为一体的陈年老垢和黄汤里像老爷子头顶一样稀疏的几根隐约白面,熟练拿出了在职场中锻炼出的视而不见的态度。
习惯性说了声我开动了,他从筷篓里拿出筷子。
出乎意料的是,面的味道也没有很差。
虽说寡淡得像单纯用开水将面煮熟了,但面好歹还是熟的,意外地带了股小麦的香气。
他习惯在家里吃早餐,今天起得早,为了不打扰妻子的睡眠,特意在前一天晚上告别,今早则轻手轻脚地出门,现在肚子里还连点水也没有。
山本大介快速又安静地将面挑出来吃完,面对着清汤下头可以一眼望到底的仿佛河床一般的污垢,终究还是没有喝汤的决心。
他张嘴让店家收拾餐桌,果不其然看见了店家恼怒至极的样子,那瞪得铮圆的眼睛配合着满脸横肉,真有几分肖似恶鬼。
毕竟在日本吃拉面要大声喝汤的礼仪都传遍世界了。
待会儿看他空坐几个小时,老板会更生气的。
山本大介一丝不苟地端正坐着,右手摸着手表,正式开始了等待,他大脑放空,眼神涣散,但神情郑重,身姿挺拔,看起来与其说是动物,不如说是没有思想的植物,这样空乏枯燥、毫无意义的等待甚至能模糊人类最为自傲的知性,让人与物品失去区别——但毕竟是礼仪。
大族之流,总有无数这样的礼仪,他没有重现之前接待某个家族长老时被从头针对到尾的情景的意图,也不想再经历一遍被使唤得团团转还被卡得要死的时光,于是干脆践行自己所知的所有礼仪来祈祷接下来的考核能顺利半点。
右手传来不锈钢的冰冷温度,让他多少回复了几分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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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5分钟,声名斐然却始终不见其人的禅院幺女终于亮相了,山本大介看着女孩身后三辆黑色商务车,心里已经为如何拐着九转十八弯地委婉提示这位世族独立完成考核成绩才能作数打起了草稿。
没等他开口,女孩下车后微微点头,三辆车便接连驶离。
大约一米出头的女孩转头看了眼他,似乎知道他在顾虑什么,说到:“一些照顾生活起居和保护安全的人,在我不出现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不会干预考核。”
他脑中的草稿被打断,于是鞠了个躬,说了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社交话语。
等再次抬头时,女孩已经站在他身前,松绿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她保持着近三米的距离,说:“初次见面,山本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