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令涵并不惊讶于他的直白,只是不知他为何会对自己去求霍长晟之事如此上心。但她无法犹疑,手才刚刚从袖中掏出那幅小字,便被陈定霁一把夺了过去。
“那日妾于京兆尹府衙晕倒,有幸在霍府尹的书房中歇息了片刻。”陈定霁握着那纸卷,并没有打开,庄令涵小声回答,又一面悄悄观察他的脸色,“见霍府尹案上、墙上皆有绘画之物,便写了几句嵇中散之《琴赋》数句,望投霍府尹所好。”
“夫人倒是用心。”陈定霁面上阴晴不定,言语间颇有讽刺。
庄令涵沾了沾额头沁出的香汗,又低下头,不敢看他。
“今日是大朝,我须得在朝上与斛律氏众人明晰这周使被杀一案。”意料中的狂风暴雨并未来袭,陈定霁已将那纸卷收入自己的袖中,然后轻轻将她的下颌抬起来,迫她看着他,“夫人乖乖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了,带你去见你那倒霉夫婿的最后一面吧。”
“最后?”她凤眼微张,抓到了他话语中最令她刺耳的词语。
可眨眼陈定霁便出了房门,并未回答她的疑问,只留她一人在室,惶惶不安。
鎏金的炭盆就在脚边,银丝炭被越烧越旺,发出“噼啪”炸裂之声。也不知陈定霁去了多久,庄令涵心烦意乱,索性解了身上的斗篷。
茶斗还温着,她小口啜饮,细绵温润的茶水顺着她有些干涸的喉咙缓缓流下,一路经过她怦怦乱跳的心,和因紧张而抽痛的脾胃。
到底什么才是“最后一面”?
庄令涵不愿意深想,是夏谦始终洗不脱杀害周使的罪责而最终抵命,还是陈定霁准了她的请求,要放夏谦离开长安?
如果是前者,那么他所谓“朝会上明晰此案”,便显得十分多余;而如果是后者……那么她换了夏谦活着离开长安,条件必然是如上一世那般,委身于陈定霁。
罢了,她已经因为自作主张害死了铭柔阁内的无辜奴仆,若是再害死夏谦,良心煎熬,她又如何能守着那所谓的清白名节,苟活于世?
正想着,另一名小厮捧了几碟点心进来,言说是君侯临走时特意吩咐为她备下的早饭,秋日的清晨霜寒露重,点心入口,可解湿意。
有时候,她真的拿捏不准,陈定霁到底是怎样的性情。
庄令涵从小跟着世代为医的父亲走南闯北行医施诊,自问见多识广,可这几碟点心小巧精致,却是她从未见过的罕有吃食。
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一声,虽然房中无人,她却还是难免尴尬。踟蹰片刻,还是拿起镶了银边的竹箸,向最近的一碟探去。
尚未夹起,脑中恍然而过一个念头,陈定霁会在里面下药吗?
她自己就所行卑劣,他本也并不比她高尚。
可她犹豫着,屋外忽然传来了张百的声音,“四姑娘,君侯走前吩咐了小的,夏夫人乃君侯贵客,府中上下众人,未经他允许皆不可入内。”
“贵客?”陈定雯的声音尖细,句句刺入在场众人耳膜,“二哥为了她把我和阿莹妹妹抛在半路,阿莹妹妹回来一路哭了好久,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劝回府去了。既然夏夫人是二哥的贵客,我专门过来拜会,顺便替二哥招待,你又有什么理由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