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退散,当空悬着一轮玉盘。银辉下,她才看清了这方小院,三间厢房,一间掌着灯,东边马厩里栓了五匹马,正甩着马尾磨牙吃草料。夜色静谧,掩盖了白日的一切混乱慌张。
院门有一间由简陋木板搭建的行圊,四面土墙围着,顶上遮着砖瓦。柳素瓷蹙起眉,眼眸打量一圈,收回来,站着没动。
连如厕都能称更衣的高门贵女,想来也是不愿意去这种行圊。芸娘局促地拽拽衣袖,“后院有一丛林地,夜里无人,我在外面看着,不如柳姑娘去那处方便?”
柳素瓷应了声,跟着她往回走。
到了后院,芸娘在不远处等着,过了会儿,她问了一声,有人回应,又过了会儿,她再去喊,却迟迟无人应答。芸娘心口一跳,顾不得别的,往里面跑,树木枯枝,虬干蜿蜒盘旋,遮掩住一切,哪还有那女子的身影。
柳素瓷少时在太学读过星理,学得马马虎虎,但此时看方位却是够用。那些人带她出了京城,一路向北,一日的脚程到不了多远,她现在往南,去驿站,叫驿丞给上京送封信,不过半日,父亲就能接她回京。
她拨开挡路的枝杈,提着裙裾,眼看向夜空,幸而今夜有星。
然没等跑出多远,脚下忽然被树枝绊住,身子一倾,就要向后倒,倏忽间,一道大力托住了腰身,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柳素瓷心底一惊,蓦地回头,对上一双漆黑幽沉的眼。
“跑哪去?”
男人盯着她,双目沉沉,语气不善。
柳素瓷挣脱不开,被他一把扛到了肩头,男人臂膀结实劲壮,毫不费力。他一手锢着,柳素瓷乱蹬了两下腿,臀蓦地一痛,男人在上面毫不留情地打了一掌,凉声威胁:“再动一个试试!”
臀上火辣辣的疼,柳素瓷哪受过这等羞辱,脸色变化几番,一双眼气得能喷出火。
“你们倒底为何抓我?”
霍钊步子大,革靴踩着枯枝积雪,咯吱雪声,在荒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避重就轻,只答:“顶多三个月,放你回京。”
出了林子,芸娘焦急地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两人出来,眼圈还是红的,松了口气,“是我不好,我该一直看着柳姑娘。”
“无妨。”
霍钊脚步一抬,向西边那间厢房走,他一手推开门,随着他的动作,柳素瓷只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间,人就被抛回了那张罗汉床。她跌得重,半个身子酸疼发麻,咬牙没呼出声,只瞪着一双眼,却不知她这一双眸子生得本就惊鸿动人,怒不见怒,反而别有风韵。
她正欲说话,男人忽然弯腰过来,两臂撑在她身侧,身躯伟岸魁梧,气势十足。
“再玩花样,老子就剁了你的手指。玩一次,剁一次!”说罢,他抽出革靴的短刀,雪亮的刀身映出男人狠戾阴鸷的脸,眸子如潭水般深不见底。
柳素瓷心神一颤,她抿紧唇,别转眼道:“我父亲是当朝定国公,待他找到我,定然不会放过你们。”
“呵!”霍钊鄙夷嗤笑,听不出情绪,“老子等着。”
直起身,侧眼扫到榻边的软布包裹,从里面抽出一件粗布襦裙,一顶帷帽扔到柳素瓷怀中,“换上。”
……
芸娘在外面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心底涌上异样,霍钊对谁都是如此,手段狠辣,毫不留情。但对她从未冷过脸,或许是因为兄长的缘故,或许是因为别的……她更愿意相信是第二种。
门打开,芸娘看向走出来的男人,细细蹙起眉心,“柳姑娘毕竟是世家贵女,三哥这般待她,怕是不妥。”
霍钊朝后面抬抬下巴,咧嘴一笑,“脾气倔着,软硬不吃,不来点狠的折腾个没完。”
言语熟稔,让芸娘有一种感觉,两人仿佛早已相识。
芸娘抿住唇,不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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