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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轮模拟出成绩那天,刚好是沈肆月的生日。
顾桢的名次从前三百到了前一百,没有人再去提他竞赛失利的过往。
成为反面教材的是她,题目做得一塌糊涂,考出了高中三年最糟糕的成绩。
高考已经看得见摸得着近在眼前,不焦虑不可能,一整天她都打不起精神来。
距离数学课下课还有十分钟,魏平生笑着:“学校的晚霞是不是很漂亮?我们一起看一次吧。”
天空被晚霞染成粉紫色,几个班的班主任大概是心有灵犀,走廊里都是人,走廊的窗户已经被占据。
而他站在窗边,侧面看过去,眉眼五官过分精致,睫毛浓密如鸦羽。
沈肆月拿出偷偷带来的相机。
她的位置不够好,个子也不够,就算举高手臂,取景框里也都是黑色的发顶。
心跳毫不讲理地开始加速,她小声咕哝了句:“拍不到。”
而后,她假装自己是为了拍照,小心翼翼靠近他的身边。
他穿夏季校服,校服下的手臂清白有干净的薄肌线条,有种独属于少年的清冷感。
风拂过脸颊,鼻尖是清淡好闻的洗衣粉香,即使她每次去超市买洗衣粉都换一个牌子,还是没有找到一样的香气。
取景框里的构图差强人意,她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就在这时垂下长长的睫毛,而后后退半步,眼神示意:“到我这边。”
靠近他身边的几秒,是她大胆的处心积虑,根本不敢奢望站到他的身边。
她点头,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跳频率已经直逼八百米冲刺的最后阶段。
还是不行。
少年手伸向她,周边太吵太闹,视线相触,她读出他的唇形:“我帮你拍。”
他看她的相机取景框,漆黑清亮的眼底映出大片绚烂色彩。
而她的眼里只有他。
那天是沈肆月高中最后一个生日。
她从喜欢的人手里收到一份学校最美的日落。
时间像是被按下加速键。
五月中旬,三轮模拟落幕。
让所有人为之震惊的是,顾桢的名次直接从前一百杀进前十,简直是坐了火箭。
一百多天提高将近两百分的奇迹,真实地发生在他们身边,成为丢进高三这潭死水的一颗闷雷,炸起千尺巨浪。
或许,奇迹发生在别人身上叫奇迹,发生在他身上,应该叫理所当然,她从没见过谁像他那样拼命。
照片重新回到光荣榜的那一刻,竞赛失利的标签终于从他身上撕了下来,或许他从未在意过。
在那张红底寸照中,他才高一,眉眼间有蓬勃的朝气,瞳孔明亮,是让人心动的意气风发,微微抿起的嘴角是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涩。
这样对比看着,他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高三一班。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班主任进了教室,直奔顾桢座位:“顾桢,下周一最后一次升旗仪式,校领导想让你做国旗下讲话。”
被班主任点到名字,顾桢从试题里抬头,少年眉目英挺,语气认真,内容敷衍:“谢谢校领导厚爱,优秀的同学有很多,一定比我讲得好。”
“成绩进步这么快,你就没有什么学习方法跟大家分享一下?”
“没有。”
潜力不过是走投无路被逼到绝境的产物,他不想把自己的伤疤大庭广众撕裂开给谁看、以此来博得掌声。
他不需要,也没有兴趣。
“高中生活接近尾声,你就没有想说的?”
想到什么,顾桢心里突然轻轻一动。
有。
并且只能在国旗下讲话的时候说。
不然,那个人可能根本不会听到。
5月30日,周一。
高考前最后一次升旗仪式,也是高考考前动员。
这是高中生涯最后一次集体活动,沈肆月的眼睛频频看向一班的方向。不见他人,心里空空荡荡。
她低头默背单词,手里的那本单词书已经快被翻烂了,台上校领导鼓舞士气,她并不留意,手里的单词又翻过去一页。
嗓音清亮的女主持人站在台上:“下面有请2011届毕业生代表,高三一班的顾桢同学做国旗下讲话!”
沈肆月蓦地抬头。
台上少年一身校服,清瘦高挑,话筒矮了一截,他微微俯身拔到最高。
那一刻,沈肆月眼睛发热。
经过一场凛冬,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好像回来了,他站在那里,依旧是她高中时代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身后的甄心戳戳她:“好奇怪啊,顾桢竟然会答应国旗下讲话,他从来不参与这个的啊。”
他一出现,周遭都被模糊,耳边什么都听不见,沈肆月无心思考他为什么会站在台上,她懊恼没有带相机,不能记录他定格在脑海中的最后画面。
甚至,眼睛都不舍得眨了。
顾桢话少,即使国旗下讲话也是如此,不管台下目光有多热切,他都冷冷淡淡画下句点:“我的讲话完毕。”
退场之前,他最后靠近话筒,眼睛平视前方。
隔着那么多人,他们的视线好像轻轻触碰在一起,又在下一秒分开,空气中了无痕迹。
少年清冷干净的嗓音被电流放大——
“2011年2月17日,我曾收到一份笔记,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
“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也没关系。”
“谢谢你。”
少年跌落神坛又重回巅峰,鞠躬退场。
无人知晓那句感谢独属于她,沈肆月站在人群之中热泪盈眶。
这场不见天光的暗恋就算此时落幕,好像也没有任何遗憾了。:,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