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竟然是他那个小阿妹想出来的连环妙计?
在崔琰的印象里,崔有仪尚且还是那个躲在屏风之后,偷听他们背书,然后找准了机会对答如流,好等着父亲夸赞的小阿妹。可谁知道,在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小阿妹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清冷孤绝,像是一把匕首,不知何时,便能毫不犹豫正中问题要害,剖出一滩脓血来。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的阿妹聪慧,却未必通晓人情世故,她这样孤身一人,他这个当哥哥的,又要如何放心?等到这边的事情落入尾声,他便去找崔有仪汇合。
不过在此之前,他必得回清河一趟,大哥一人守在清河老宅,母亲又抱病在身,他和崔有仪迟迟不归,家中的人必然担心。最起码也要跟大哥和娘亲讲起崔有仪如今所在,让他们放宽心才是。
事不宜迟,他得快些动身了。
崔琰这样想着,抬眼望向天边去,只见不知在何时,天边的云又阴沉了几分,随着呼喝的狂风向着远处堆积而去,如同一重又一重的墨山。
天之将雨啊。
一道闷雷就这样在天边劈将下来。
而与此同时,远在清河的崔家老宅,也同样收到了一封来自崔有仪的信。
在写给大哥和娘亲的信中,崔有仪倒是没敢直接讲起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只是隐晦地提及如今朝中形势晦暗不明,太平教徒隐隐作祟,大概不久整个天下风向便会有所变化,希望他们待在清河一切小心为上。还叮嘱大哥和秋兰好好照顾娘亲,让娘亲等她回来,好一家团圆。
至于她自己,如今正在洛阳待得好好的,眼下也算是袁本初的半个谋士,大事小情两个人商议着来,总归多了一份保障。而且洛阳怎么着也算是天子脚下,这里安稳得很,让他们在清河老家好好生活,切勿担心她的近况。等到她和袁本初的大事解决完了,一定会赶回来。
“什么?三小姐的意思不就是在说,她短时间之内,不会回来了?可是、可是……”
秋兰嘴快,但到底反应也快,脱口而出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那一半便还是照旧咽回了肚子里去。但崔霸还是从她不自觉便撇向老夫人的目光中看出了那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娘亲的身体越发不好,神志也不那么清楚了。前些日子尚且能在秋兰的照料下吃些清粥小菜,这几日便又没了胃口,躺在床上病歪歪地睡着。而此时听了崔有仪写来的信,她也只是睁着一双混浊的眼,好像根本想不起来崔有仪是谁一样。
可崔有仪总要回来看看吧。若是到时候子欲养而亲不待,想来她也会后悔的。
崔霸这样想着,低头看向自己的母亲。这一看,便险些落下泪来。
他的母亲如今病容憔悴,哪有一点当年的风姿?
崔霸还记得他小的时候,母亲尚且年轻,也没有因为生育而损伤身体,偶尔得空,还喜欢在院子里舞着外祖传给她的那杆长枪,长枪尽头那一点银色寒芒映着日光,被阿娘舞得嘶嘶破风,父亲就在一边乐呵呵地看着。
可如今的母亲,再也提不起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