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一个姑娘家的孤身在外,到底不妥,我只是担心……”
崔霸的话还未说完,崔有仪就已经回身,抢上前一甩衣袍在祠堂的牌位之前跪下身去。崔霸尚且愣怔,就听见崔有仪朗声说道:“崔家列祖列宗在上,今日都为我这崔家的三小姐做个见证,我崔有仪虽为女子,可却不愿隐没于闺阁之中寂寥一生,我愿当着诸位的面在此立誓,若哪一日我当真闯荡出大江南北,定然不会辱没崔家门楣!”
崔有仪话音刚落,穿堂风从她身后掠过,带得她衣袂翩翩而动,一时之间祠堂之中幽微烛火闪烁耀眼,却始终未曾熄灭。崔霸为阿妹的行为捏了把汗,崔有仪却松了口气,俯身叩首冲着这满目摇曳的萤火拜了下去,道了一声“多谢成全”来。
“熹平三年春,易髻为冠,添扫娥眉,使化女为男,云游冀州。次年春,密雨侵墙,崔氏祠尘泥渗漉,雨泽下注。”——《魏书·女官传》
“三小姐,奴婢……奴婢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夜已经深了,崔有仪仍旧是坐在烛火下,托着下巴看自己的贴身丫鬟秋兰为她忙前忙后收拾行囊,又在这期间几次直起腰身来,欲言又止地砸吧砸吧嘴唇,却都被崔有仪用“你看看这东西要如何归置”之类的话题岔了过去,眼看着这次秋兰大抵是再忍不住了,崔有仪含着笑挥了挥手里的扇子,说道:“罢了,你有什么话,只说就是。”
此时的崔有仪已经换上了一身素色的衫,头发又被玉冠束起,七缠八绕裹起来的束胸更是让她的脊背比以往更挺了些,怎么看怎么像个面若冠玉的公子哥,可秋兰见了却反而是怎么看怎么别扭,忍了又忍,终于将这话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奴婢知道,三小姐认定了的事情不会再变,这次要去汝南也是深思熟虑,可是说句三小姐兴许会生气的话……奴婢还是想着,眼下夫人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您还是留在家中照拂着家里的事情吧。外头的事情横竖有两位兄长扛着,您为何要一个人去汝南?难不成真的要住到他们袁家去?这事情若是让外人知道,这岂不是……”
崔有仪想到如今家中的境况,到底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家中的事情,我自然也懂。我爹这几年身子不大好的时候,一直都是大哥一个人在扛着,如今我爹不在了,大哥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些。更何况我阿娘这些日子也不打康健,总是要请郎中来时时看顾着……唉,所以,我这次去汝南,秋兰,你不必跟着。”
“什、什么?三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秋兰本听着崔有仪的意思,还以为她松口决定留在家中,可没想到这三小姐话锋一转,竟然说要将自己留在清河,而她则是孤身一人到汝南去。听了这话,秋兰翕动着唇瓣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沉默了好久才用几乎是快哭出来的语气磕磕巴巴地问道:“三小姐,您要去汝南也就算了……怎么、怎么还不肯带上我呢?您一个人在外面,我怎么放心,要是您……”
像是料到了秋兰会这么问,崔有仪有些得意地眯起眼来,不紧不慢地摇晃着扇子,说道:“你今日跟我说的这些,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所以,早在此前,我已经托袁二公子帮我找好了汝南的客馆,我在那边住下便是。至于为何不带你……你见过哪个云游在外,求学访友的名门公子还要随身带着自己的侍女的?”
“怎么没有?那袁二公子不就是这般,带了两个千娇百媚的侍女到三小姐身边来,还惹得三小姐心烦。”
秋兰这话说完,主仆二人这才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临行前些许压抑沉闷的焦躁不安终于隐隐约约拨散了些。但很快,崔有仪便又一次正色着说道:“我只是想出去走走。若是要我这样一辈子埋没在闺阁当中,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