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在身下的被褥上捻了捻,嗅着空气里残留的冷冽昙香,眼底晦暗涌动。
“国师大人或许只是不善表达,实则将殿下您一直放在心上呢。”
元远不久前说过的话还在耳畔回荡,让谢璟心底没由来地升起烦躁。
洛泽微竟然就这么依偎在他肩头睡了一夜,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如元远所说,是对他有了别样的好感?
这怎么可能。
他这个太子不过有名无实,在深宫里连自保都成问题。
像洛泽微那样孤高如云的人,眼里不可能装得下他这般微渺草芥。
在这座深宫里,每个人都活得春冰虎尾,苟延残喘。
他从不信无端的善意,因为示好背后都可能藏着吃人不吐骨头的陷阱。
稍有行差踏错,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等谢璟拾掇整洁,慢吞吞地到了慈庆宫偏殿,只见洛泽微正捧了本书坐在讲案旁,清俊面容隐在袅袅升起的烟雾后,像披了层朦胧面纱。
看到小太子进来,洛泽微放下书起身,面冷如霜道:“殿下平日去文华殿也是这样这般拖沓?”
对上他锐利的目光,谢璟心虚地移开眼睛,嘴巴却不服软:“目睹了那样的晨景,任谁都要傻上半日。本宫能站在这里,已是看在国师亲自日讲的份上了。”
洛泽微自然知道谢璟口中的“晨景”在指代什么,他面上不动声色,握着书册的手却倏然收紧。
“待日讲完毕,将前阵子让你背下的洞玄诀默写一百遍。”
说这话时,他的耳尖正缓缓晕起绯色。
那一点明艳的红,恰似冬日冰雪中盛开的红梅。
谢璟把他的窘迫看在眼里,觉得身后不存在的尾巴正得意洋洋地翘起。
直到“洞玄诀”三字砸进耳朵,谢璟脸色一沉,亮出獠牙:“若本宫不写,国师还要用妖法强迫本宫是吗?”
洛泽微冷眼凝着他,一字一顿道:“谢璟,本君会如你期望的那般,教授你经天纬地,制衡众生之术。”
谢璟本想质问他为何不顾君臣礼节,胆敢直呼自己的名字。但听到对方冷冷吐出下一句话后,顿时如坠冰窖。
“可是你觉得,以你如今的身子,还能再活几个春秋?”
看到少年痴愣当场的模样,洛泽微的怒火稍稍冲淡了些,神情缓和下来。
他破天荒地耐下性子,解释道:“授你仙法,是为了使你强身健体,摆脱病痛。能否扭转早夭命数,全在你一念之间。即便如此,你还是不学?”
被洛泽微那对秋水澄明的眼瞳定定地注视着,谢璟怔忡一瞬,喉间有些发涩:“让我活下来,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洛泽微心知,要让谢璟这样多疑的人信服,唯有顺着他的思路来。
“本君确实有个条件。”他不习惯同人讨价还价,因此说得极慢,“待你学成后,有件要事托付于你。当今天下唯有你能办成,而你不得拒绝。”
洛泽微果然有求于他。
谢璟如释重负,充塞胸腔的涩然也淡了不少,也就没有在意心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小太子眸光微动,习惯性地摆出谈判架势。
“何事?若要本宫为你杀人放火、起兵叛乱,大可趁早打消了这条心思。”
“你只需知道,它不会要你性命,也无损于天下苍生,而你定不会拒绝。”
洛泽微说罢便重新在案后端坐好,修长手指翻动书册,准备接下来的日讲。
那淡然的姿态,仿佛早就料到了谢璟的答复。
这种被他人掌握的感觉让谢璟很憋闷,但凭心而论,他确实对洛泽微开出的条件意动不已。
他的确需要活得再久些,也很需要更多学识。
唯有如此,才能让明皇后等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谢璟咬牙道:“好,我答应了。”
陈松雪前来探病时,恰好赶上国师为太子日讲。
陈家公子挑了张桌案坐下,好好一张俊脸都快被愁绪熏成苦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