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被搭话的臣子两鬓花白,蓄长须,即便是后朝时也坐得端正笔挺,如一杆傲立的松柏。正是当朝三大内阁大学士之首,陈冬阳。

陈冬阳道:“不过一具皮囊罢了,单看此人行事。虽说国师无事不必上朝,可他头次早朝便姗姗来迟,太过散慢令人难以高看。更不必提他言论荒谬,没有依据便言大雍将有天灾降临,居然要户部拨款修建什么宴天台。倘若圣上轻信这样的江湖术士,必将劳民伤财,你说老夫怎能不忧虑?”

听到“宴天台”三字,洛泽微眸光微动,这正是他今日早朝的目的。

修补天穹涉及到了上古真神设下的法则,寻常仙法自是无法奏效。唯有通过自洪荒流传至今的祭祀仪式,方可重启远古法阵,将补天石归位。

宴天台的修筑图自然也不是他随意编造的,而是雷劫降临时随天谕一齐出现在他的预知梦里。

那是座刻满玄妙符文的万丈高台,只能由凡人自己来修筑,从而收集人族信念以积蓄神力。

这是唯有人族首领才能号召起来的浩大工事,所以洛泽微找上了大雍皇帝。

当然,还需陈冬阳这个户部尚书首肯,国库才能正常拨款。

洛泽微听过关于陈冬阳的传闻,此人风骨卓然,从不攀强附贵结党营私,乃是朝中清流之首。

这样的老大臣,虽刚正不阿,却也往往是很多事执行下去的阻力。至少近几天,陈冬阳都在坚持不懈地给他添堵,大有不把他拉下马便不善罢甘休的劲头。

陈阁老这边说着话,几张桌案后,几名看起来像翰林院的人也聚在一处小声议论。

“诶,不是说国师被当今太子爷气坏了身子,以致卧床不起吗,怎么今日瞧着气色不错?”

“传言岂可尽信,昨日褚阁老那阵仗你也瞧见了,分明是和国师串通一气,存心找太子爷麻烦的。当今太子爷不过是表面听起来风光,其实啊,只怕过得连你我都不如。”

洛泽微放下茶杯,垂眸整理衣袖,神识不由集中在这几人身上。

出入东宫几次,他也发觉了,那些进进出出的内侍,对谢璟的态度看似恭敬,但骨子里都透着股轻视。

有人代替他问出了心中疑惑:“殿下再受褚阁老排挤,他也贵为一国储君,怎会如你说得那般窘迫?”

“你是外乡来的,不知宫廷秘辛也正常。十四年前太子爷出生那日,天生异象日月无光,纯皇后娘娘在殿下落地后便血崩而亡。”

那人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环顾左右,尔后才小声道:“如此不详的天兆,再加上痛失爱侣,圣上虽把消息压下,自此也不再过问太子爷的任何事了。再过几年,当今明皇后娘娘产下二皇子谢琢殿下,褚阁老自是希望二殿下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太子爷到底是孩童,怎么斗得过圣上和褚家的两面夹击?”

“唉,时也命也,难为太子殿下独自在深宫里长这么大。”

几人围在一起长吁短叹几声,便各自散开,埋头准备上朝的奏词。

洛泽微的思绪却因他们的话,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严冬。

正是那时他破关而出,进阶到登仙境中期,结果还没来得及稳固境界,便被一道碗口粗的劫雷劈在后心,当场重伤昏迷。

在梦中,他看到应龙与魔虺于天河中鏖战,日月都为它们惊天动地的一战失了色。

应龙最终惨胜,但也因战斗时不慎破坏了埋藏在河道深处的补天石,被判下凡间投胎历劫。

代表应龙轮回去向的紫光最后落下的地方,正是九洲界内的大雍皇城。

洛泽微则收到一纸天谕,他要辅佐这头应龙完成补天,这是天道为他设下的飞升劫。

历来大能的飞升劫都十分凶险,成则破碎虚空,败则尸骨无存。

洛泽微不得不动用仙诀,将自己传送去了大雍皇城。

远隔万里施展传送阵,需要极为磅礴的灵力支撑。重伤之躯又透支灵力,这就使得他后来返回门派便闭了死关,一闭就是十四年。

但如今让他再选一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再晚几刻,谢璟就要被自己的生父当做邪祟就地活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