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的某处贸易公司里,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正在接电话。
电话那头带着命令的口吻,不容商量:“你手头紧是你的事,这笔钱我早就让你备着了,谁叫你偷偷挪用的?赶紧给我想办法汇过去,要是耽误了孩子结婚,我跟你没完!"
"大哥,你讲点道理吧,从孩子十八岁开始你就给她就挂了个空衔在这里,月月给她领工资,月月准时打过去,我哪次没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再往前,没有这公司的时候,你叫我凑钱给孩子,我哪次没凑,哪次缺了她的?现在就这一次,我手头紧,临时调走这笔资金,你怎么就不肯放过我呢?你到底还讲不讲兄弟情分了?”陆吟舟急死了。
忽然要他汇八十万过去,他很棘手的。
那头却还是不肯妥协:“那你要我怎么办?话我已经说出去了,钱我也早就备着了,现在姜虹霓的五十万已经到了,我的八十万呢?连个影子都没有,你要他们怎么看我?哦,只有姜虹霓在乎她,我不管她死活?当初把她留在那里是实在没办法了嘛,我这些年哪天不是想她想得掉眼泪?"
“行了行了,大哥,你饶了我吧,我先汇三十万过
去行不行?另外五十万再等半个月就可以了,就半个月,女婿那边的妈妈不是还没回家吗?婚事还没定呢,你着的哪门子急啊。”陆吟舟简直快被逼疯了。
又不要侄女儿来操心办公司,还要月月给她发工资,他也想当侄女儿,不想当这个叔叔了。陆啸川冷哼一声:“算了,指望不上你了,我自己想办法!”说完便啪的一下挂了电话。陆吟舟叹了口气:"魔鬼。"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准备先把三十万汇过去了。
省内跨市汇钱,一般三到五天就到,海岛目前还属于粤省管辖,虽然算省内,但是跨了海,要再慢一两天。
所以一般是五到七天到。
陆吟舟嫌这样麻烦,掌起电话问了问陆啸川:“要不这样,我那还囤了点金条,我拿上三十万现款和金条去找绵绵?我当面给她总行了吧?"
“别别别,孩子要是知道我当初那么狼狈,回头该瞧不起我了。你还是汇钱给她舅妈吧,别提我的事儿。"陆啸川没有勇气认闺女,丢人啊。
陆吟舟气死了:“跟你说了多少次,早就平反了,你以为我骗你的是吧?”
"不是平反不平反的事,而是做父母的,狼狈到连夜逃跑连孩子都不要了,这说破天也是不配为人父母的。”陆啸川抹了把眼泪,说话带着鼻音,"你还是汇钱吧,看看孩子的反应再说。"
陆吟舟叹了口气:"不至于吧大哥,到底是亲骨肉,孩子要是知道你当年的无奈,会理解的。再说你本来就是被陷害的,怕什么啊。"
“好了,别说了,我没脸见她,万一她不肯原谅我,我连一点点念头都没有了,就这样吧。”陆啸川挂了电话,泣不成声。
他看着手里的全家福,至今不能释怀。
正伤心,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抬头一看,来的居然是前妻姜虹霓。他赶紧擦了擦眼泪:"你怎么来了,要是我老婆看到了会生气的。"
“她生好了,男人我都让给她了,可别得了便宜又卖乖了。”姜虹霓自来熟地坐下,披着毛茸茸的披肩,穿着旗袍,踩着高跟鞋,化着精致的妆容,大波浪,金链子,绿翡翠,妥妥的贵妇。
陆啸川只好把门关上:“什么事,你说。”
“女儿要结婚了,我
来通知你一声,我想偷偷去看看,不露脸,就远远地看一眼就好,你去吗?去的话一起。”姜虹霓说话的时候也红了眼眶,但她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
陆啸川回到座位上,把照片收起来:“我看看能不能腾出时间吧。你就笃定这婚事能成?”
“不知道,先准备着啊,我问大嫂要了照片,回头看看有没有夫妻相就知道了。”姜虹霓叹了口气。
两人说话的时候没有眼神接触,明显还没有放下彼此。只能看看这里,看看那里,装淡定。
陆啸川也看着面前的金蟾:"帮我要了吗?"
“要了啊,两份。"姜虹霓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这还用说吗?你是她老子,天王老子来了也改变不了。"
“那就好,我最近尽量把手里的事情都处理掉,时间定下来就跟你一起去吧。”陆啸川伸手,拨弄着金蟾嘴里的铜钱,掩饰自己的尴尬。
姜虹霓又叹了口气,起身的时候问道:“你给了多少嫁妆啊?”
“三十万。”陆啸川知道她好胜心强,故意说少了。姜虹霓果然松了口气:“那就好,我给了五十万呢,哼。”“你汇给大嫂的吗?”陆啸川琢磨着,那钱估计快到了。姜虹霓也是找陆吟舟汇钱的,陆吟舟就是他俩的转账机器人。姜虹霓感觉他在问废话:"不给大嫂给谁?我又没脸去认孩子。""嗯,我也一样。"陆啸川起来给她开门,顺手帮她把头上的柳絮摘了。
姜虹霓察觉到这奇怪的触感,猛地回头,两人视线对上,像是触电一样,又迅速移开了。“我走了,下次别碰我。”姜虹霓气鼓鼓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啸川攥着那枚柳絮,抽出了上面的一根头发丝儿,关上门,拿起照片,把这根头发丝儿摆在了照片背面,又摘了自己的一根头发,缠绕后贴在了一起。
他苦笑着把照片收起来,抽屉上锁,又给国内的其他商业伙伴打了个电话。
哪有女儿要结婚了,爸爸却不出钱的。那还叫什么爸爸。他联络了这个,又跟那个打招呼。
最终这天下午,陆吟舟刚准下班,便有个老板笑着过来给他送钱:“陆老板,别忘了打欠条啊,这是我以个人名义借给你的,你大哥说了,限你半个月之内还清,要不然给你算利息的哦。&#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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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吟舟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骂。
他忍住了,笑着收了钱,打了欠条,叹了口气,认命汇钱去了。
这天下午,李冬妮又接到了一通电话,抓起话筒的时候,何桂花全程都在偷听。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迟美莲也给自己屋里拉了个分机,也把这段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这可把她急坏了,要不要告诉陆雪绵呢?
万一这笔钱就是婆婆用来给他们买房子的钱呢?那她就不用住在这里受气了!可是,这钱不该是他们的啊。
迟美莲很是煎熬,一边想着陆雪绵说的婆婆要给他们买房子,一边想着这个小姑子宁可自己住职工宿舍也要把房间让给她。
她真的左右为难,骑虎难下。
最后只好抓阉。
她写了个十一张纸条,六张说,五张不说。
随后全都揉成团,用篓子倒扣在桌子上胡乱晃了晃,再把篓子一点点往桌子边缘移动。只允许一个小纸团掉出来。
摊开掌心,她接住了这枚纸团,打开一看:不说。她有些失望,又觉得好像松了口气。
看,老天叫我不要说的,你不要怪我啊绵绵。
她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却没想到过了会儿陆雪绵居然买了几套小孩子的衣服来送她:"四嫂,你怎么样,怎么也不来图书馆看书啊,不过没关系,我给你借了几本,给——"
陆雪绵把书往她桌子上堆,又把小孩子的衣服拿出来往她怀里塞:"这里头有两件是旧的,我听说小孩子要穿点哥哥姐姐的旧衣服讨个吉利,所以找我同事帮忙问家里人要的。这几件是新的,都是我去商场买的,你看看,三个尺码,每个尺码两套换洗的。还缺什么,我给你再去准备准备。"
"不用不用,足够了。"迟美莲都傻眼了,她跟陆雪绵以前关系也就那样啊,怎么忽然要给她送这么多东西啊。
然而从她怀孕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送孩子用的东西,她真的,瞬间鼻子就酸了。
她想问陆雪绵知不知道那一百三十万的事,想想也不可能知道,毕竟婆婆连她爸妈活着的消息都瞒着。
可她又实在眼热那一百三十万,内心的两个小人反复拉扯,反复吵架,快把她折磨疯了。
/>最后只好看着那些宝宝衣服,咬咬牙,豁出去了。
她起身把门关上,拿起纸笔,写了一句话给陆雪绵:“回去再看,快走!你二嫂马上回来了,她上午去你宿舍找你没见着你人,要找你核实地毯的事呢。"
陆雪绵还想陪迟美莲说说话呢,毕竟那天她回来心情不好,是迟美莲帮她打了掩护,她记着迟美莲的好呢。
现在忽然催她走,她真的一头雾水,她凳子还没焙热呢。
可是迟美莲真的很着急,连推带操的,好像何桂花真的是什么魔鬼一样。陆雪绵的腿刚迈出去,迟美莲便哐当一下关了上门。
她背靠着门板,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快走,快走啊,别让我反悔啊,你快走!陆雪绵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纸团,还是出去了。
迟美莲缓缓离开了门板子,回到了床上坐着,懊悔,又觉得自己好像做对了。起码晚上睡着的时候,不会怕鬼敲门了。
她叹了口气,情绪低落,只好抓起话筒跟姜季通抱怨:“啊啊啊啊啊!我跟你说,我刚刚有个发财的机会,但是我没有抓住它,我自己把它推出去了!啊啊啊啊啊!孩子知道了会不会恨我啊?说不定我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见到这么多钱啊!!!"
“傻媳妇,等我评上优秀教师,我就跳槽去重点学校,工资可以翻一倍呢,这不是发财吗?”姜季通柔声安慰着她。
看看时间,快上课了,便又安慰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迟美莲还是平静不下来,抱着枕头想在床上翻滚,可是她这大腹便便的,怎么滚,最后只好把脸埋在枕头连,无声的呐喊:啊啊啊啊啊!一百三十万啊!让我摸摸也好啊!没戏了,啊啊啊,怎么办啊,可不可以让我变成哑巴啊?
大院外面,陆雪绵站在树荫下,摊开了掌心。
她看着上面的字,震惊极了——你爸妈要给你嫁妆,50+80万,汇给你舅妈了。
她不知道四嫂怎么知道的,但是这事,她不相信舅妈还会瞒着她。
如果瞒着她,她就不认这个舅妈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钱多钱少是一回事,可这是爸妈给她的嫁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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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的时候心不在焉的,压根没注意门口站着一人。
何桂花见到她回来,立马笑脸相迎,刚好隔了两间屋子的那间有人回来,她便大声说道:“呦,大忙人可算回来了,是不是找不到卖柴米油盐的地方啊?没事儿,你舅妈担心你不会照顾自己,叫我过来给你洗衣服呢。还有上次被你二哥朋友吃掉的四道菜,我也重新做了,亲自来给你赔罪呢。快来,还是热乎的呢,你慢慢吃,我来收拾,反正这么多年了,都是我洗的,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陆雪绵站在那里,不肯开门,她看着何桂花的表演,只觉得恶心,觉得虚伪。
她直接抓起—盆子菜扣在了她脸上:“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