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城舞蹈学院校内最中心的位置有一个面积不小的人工湖,因为形似砚台,故得名砚湖。
砚湖的水很浅,大约只能没过成年人的腰线,白岁很清楚,里面根本淹不死人。
倒是湖底淤泥湿滑,如果不慎滑倒,撞到坚硬太湖石堆成的假山,的确有些危险。
霍廷严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其实扔掉戒指,只是白岁出于本能的恐惧与抗拒,在当时,他并没有考虑太多。
跑远后他渐渐冷静下来,倒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想别的什么了,因为从扔掉戒指的那一刻起,他和霍廷严就已经彻底结束了,根本回不了头。
霍廷严可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大概在他现有人生中的二十多年里,也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人敢用如此直接,甚至粗暴的方式拒绝自己——
他是不可能接受的。
只是白岁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离开后,霍廷严居然会出这样的意外。
为了保证学生的安全,学校的人工湖边有加高的围栏,普通人想要翻过去都得费点功夫;莘城舞蹈学院几十年校史,前前后后有过那么多学生,就连白岁自己都在学校呆了四年,还从没听过有人失足堕水的新闻。
要说霍廷严是被人推下去的反倒合理一些。
毕竟都说商场如战场,就凭白岁上辈子亲眼看到的,霍廷严跟自己家里叔伯间的关系都不太融洽,外面要真有什么竞争对手想要对他不利,倒是说得通。
原本这趟医院,白岁是不想来的,但当他走出那家小餐馆,看见霍廷严的车子已经停在了学校的门口,他还是动摇了。
上辈子婚后那些年,哪怕他只是在饭桌上呛到了,咳嗽两声,第二天起来也一定会接到昌伯让佣人熬好的银耳雪梨汤——
父母在自己大二那年相继离世后,已经不会再有人像这样无微不至地去关心他身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毛病了。
他实在不忍心再听见昌伯用苍老哽咽的声音一遍遍请求自己。
等他到了医院,外面的太阳也快落山了,医院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住院部的走廊格外安静。
虽然霍廷严所处的私人病房并不受限制,但在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昌伯的叹息声仿佛有千斤重,一下下砸在地上。
因为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霍廷严,白岁只是陪昌伯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一边安慰着,一边解了下大致的情况。
“是怎么回事?”他轻声问道:“昌伯,你报警了吗?”
“警察已经来调查过了。”昌伯点点头道:“学校有很多学生,包括家里的司机都看见了,少爷……”
“是自己跳下去的。”
“……什么?!”
居然不是意外?
白岁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上辈子可没有这一段……
不过上辈子,他也没有扔戒指。
“少爷也不知是怎么了,送到医院的时候手心还捏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后来还是他深度昏迷以后,护士才掰开他的手,但也没找到什么,就扣出了一把泥……还宝贝似的握着……”
昌伯是看着霍廷严长大的,也许是太过担心,也许是他年纪真的大了,向来谨言慎行的人竟也自顾自地念叨了起来。
在昌伯断续的自言自语中,白岁忽然回忆起,当时在湖边,自己抽回手后,霍廷严的眼中似乎曾经有过那么点惊惧和难以置信,一闪而过。
难道是为了那枚戒指?
当时白岁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也来不及仔细琢磨;但就算现在认真想想,这仍然不合常理。
一枚顶奢高定的婚戒,在普通人看来的确价值连城,但对霍氏集团庞大的产业来说,也不会比碗底沾上的饭粒贵重多少。
以同床共枕,七年婚姻里白岁对霍廷严的了解,完全可以肯定,就算霍廷严真是想要戒指,也会找个工程队来把学校人工湖的水抽干,再派人下去找。
湖底淤泥堆积多年,霍总可是有洁癖的。
他那么精明,又素来冷静,怎么可能会做亲自跳下去找东西这样的既愚蠢冲动,又毫无效率的事。
别是霍廷严跳下去之前就撞坏了脑子吧?
白岁暗暗腹诽,但这样的话肯定不能跟满眼担忧的昌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