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孩子可不能总编算着吃。”邝如英慢悠悠地说:“马奶奶说了,爹不在了,我们姐俩才编算着吃,后头要告诉我俩的妈,狠狠揍我俩屁股呢。”
马小鹏在吃这件事上的反应总是很快,立刻回过头去对他奶奶叫道:“奶,我不要做乖孩子!是不是我爹不在了,我就能吃油炒面啦?!”
马老太太的脸都涨紫了。
她儿媳妇理亏,早已成了见猫的老鼠,任由她磋磨。马老太太不光当着儿媳妇的面骂,在孙子面前也不顾忌,那套词早就让马小鹏给学熟了。
马小鹏这个年纪更是对死亡和“不在了”的意思没啥概念,平时又是在家受宠惯了的,嗓门一声比一声高,“奶奶,我要吃油炒面,让我爹去搞破鞋,我要吃!让我爹去搞——”
马老太太一把捂住孙子的嘴,随即伸手狠狠在孙子的屁|股上揍了好几巴掌。
“不许乱叫!”
她那手跟铁钳一样,把马小鹏脸都掐出好几个红白相间的指印,小孩的哭叫声从马老太太的指头缝里呲出来
马老太太一边死死摁着孙子的嘴,一边咬牙,“好,好你个邝二丫,真没看出来还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她的眼往锅里一扫,狠狠道:“吃吧,你们这样儿的馋嘴丫头,将来家要给你们吃塌了!”
邝如英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在马老太太气到失神的瞪视中,在小胖墩子巴巴的渴望眼神中,把吃完油炒面的碗倒水一涮,锅盖一盖,“我们不光今天吃,明天也要吃,后天也要吃,马奶奶您可小心,我家塌了,别砸着你。”
这话一撂,挽着邝如虹就进屋了。
——当然大虹没忘了把装油炒面的罐子紧紧拿在手里。
两人进了屋,邝如虹才从震惊中开腔,“二丫,你咋变得这么厉害了!”
居然三言两语就把马老太太堵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那可是骂遍整个大院,外号老麻雷子的马老太太啊!
邝如英朝她挤挤眼,附耳贴在门上。
筒子楼的房毫无隔音可言,姐俩都不用费劲,立时就听见了楼道里传来的马小鹏的嚎哭声。
如果说刚才馋油炒面的哭只是战术性的干打雷不下雨,那现在小胖墩的哭声就撕心裂肺情真意切得多了。
很明显,没吃上油炒面+被一向惯着他的奶奶揍了屁股,让小胖墩受到了相当沉重的打击。
大虹觉得现在笑出声来有点不太地道。
然后姐妹俩一块笑了。
看着自家妹妹笑出两排小白牙来,大虹也忍不住跟着开心,紧接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邝如英的话。
“二丫,你、你说真的吗?”大虹不可置信地问:“以后天天都吃油炒面?”
邝如英眨眨眼,“当然不。”
大虹立刻松了一口气——家里就算有白面有猪油,那也禁不住天天这么吃。
然后便听她亲爱的妹妹用一种自信满满并且不以为然地语气说:“天天吃多腻啊,咱们明天吃包子吧。”
邝如虹又惊呆了。
好吧,虽然邝如英放出了大话,但日子还是要精打细算地过。
听着马小鹏的哭叫声渐渐消失,她又偷悄悄地溜出门去,把倒在锅里的涮碗水端了回来。
那都是好好的油炒面呢!虽然稀薄了点,但味道还在呀!
姐妹俩喝完了那点汤水,碗也彻底干净了。
邝如英捧着装油炒面的罐子掂了掂,“还够吃好几次呢。”
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妈啥时候回来?”
邝如英知道,想要做生意,必须挣得全家人的同意。她现在可只有十三岁,身体还弱,连锅都掂不动呢。邝家的日子又过得这样紧巴,她的计划如果实行,那就要动用这个家庭仅有的粮食储备了。
哪怕她的计划仅仅是动用一斤白面,蒸二十个包子。
那也是天大的事。
中午快十二点,叶萍到家。
床单厂中午休息一钟头,叶萍每次都要回家来给两个孩子弄饭。一来一回就半个多小时,再加上做饭的时间,好几回她自己都顾不上吃,就这么经年累月的,已经落下了不轻的胃病。
叶萍急匆匆地进门,包还没放下,就对上了一根直直杵到自己面门前的勺子。
叶萍还没反应过来,就在俩姑娘一叠声地“妈快吃”中把勺子里的东西吃进了嘴里。
是油炒面儿!
叶萍自己也忍不住砸了咂嘴,然后才问:“咋吃上油炒面了?哪来的?”
两个闺女都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她,异口同声:“好吃不?”
叶萍下意识地点点头,紧接着手里就被塞进一个碗,里头是刚泼好的油炒面,上头撒着一层糖。
叶萍没吃。她狐疑地看着女孩们,“大虹,二丫,你俩是不是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