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飞的心怦怦跳起来,三合楼内一片寂静,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只要他摇摆着给出一个答案,甚至是再想一想,他的命运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人生不过为名、为利,好名恶名唯有利益是真,名利相掺,白愁飞这么多年的蛰伏不过是为了在江湖出头,大侠、大官,大侠能斩杀脑满肠肥的贪官,大官能杀罔顾律法的侠客,一个名一个利,甚至可以将名利调换左右来说!
只看白愁飞要怎么选择。
“但中间的门不常开。”狄飞惊冷语打破了他的幻想,轻风微动间他同样伸指沾了些茶水,以深重的墨色填补了黎英所画大门之中的空缺。
“教我的人曾和我说过,朝堂不过是另一个江湖,只不过关外能远离江湖,关外却远不了朝堂的注视,他出走关外,也不过是短暂离开江湖,却还是身在江湖。”
“人在江湖,江湖在天下,城墙外有满地的黄土。”黎英看着苏梦枕背后那片灰暗的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尾句竟也有些飘忽。
六分半堂必要杀了苏梦枕成为江湖之上的领头人么?金风细雨楼又一定要成为天下第一么?如此豪杰各有各的野心,野心却全都在争夺天下人的江湖上!
江湖不是王朝的江湖,人民却是王朝的人民。
苏梦枕紧皱的眉头有片刻的松动,冷冷的目光看着桌上渐干的茶渍,眉头又紧紧拧起来,内心似乎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这的确是一个很难思考透彻的事情。
江湖从不在几尺锦绣之间,而在天下之中。
苏梦枕总不能贸然将成千上万的人塞进那小小的棋盘里。
王小石终于明白了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刚想急急叫出声来,已被眼疾手快的白愁飞捂住了嘴,呜呜挣扎也无济于事。
三合楼的气氛几乎冷到凝滞,王小石慢慢停住了挣扎,翻着眼睛看顶上的房梁,甚至有闲心数起房梁上头结了多少张蜘蛛网。白愁飞见他不动,也松开了捂他的手,垂眸思考着黎英刚才说的话。
白愁飞蛰伏了八年,这时间并不短,八年已够一位侠客闯出名声或死去,够官员做出政绩或籍籍无名,也可以是家中白银堆成雪,但八年并不够白愁飞做出大事业,他还是那个无人听过的白愁飞。
他的热血在为黎英所勾勒的愿景而鼓动,他的脑子却在认真思考着虚无缥缈的可能,这可能哪怕是虚无缥缈的也足够让人心动,何况并不是完全的空中楼阁。
苏梦枕在想自己要谈的事情还要谈么?似乎是不用了,狄飞惊的立场在寥寥数语之间已经明确,苏梦枕同样清楚自己的立场,原定好要和六分半堂来人说过的话,已不用再试探了!
王小石刚数完第四只蜘蛛网,苏梦枕已经越过他身旁,踩着楼梯就要走,吓得他左右看看狄飞惊,又看看白愁飞,带着满脑的雾水拉着凝神思考的白愁飞跟上苏梦枕的步伐。
只是在他的头要没到台阶之下时,他原本干净好看的眼睛,笼着一层悲叹似的灰雾深深看向黎英,又飞快的转回了头。
京城的风有千丝万缕,京城的人有千人万人,黎英看着他们三人的身影带着背后那群浩浩荡荡的兵离开,也不过是几滴墨掉在一缸清水之中,波澜都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