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豆子婆婆裹着她的破毯瑟瑟发抖。

那道凄绝美艳的刀光依旧在她的眼前浮现,红袖刀在雨里挥出那一刀,连带着从古董脖颈里喷出来的血,就像一条婉约的河。

星河欲转千帆舞。

那样柔婉的刀光却带着那样凶狠的杀气,那简直不像人能看到的!

她像燕子一样逃离那里的时候,她的身法前所未有地快,她生怕自己走慢了一步,只是那一步,那柄渴红的红刀,下一次出现就是她的脖颈前,而她的所有轻、灵、快,都会让她身首异处。

于是她飞快逃离那里,坐在这里,裹着自己的破毯瑟瑟发抖。

这里的人都在发抖,包括豆子婆婆,包括花无错,也包括暗中发出那三枚针的花衣和尚,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发抖,甚至不能说出更多有关苏梦枕、有关红袖刀的细节来。

他们只是陷在自己的迷瘴里,恐惧那道血红的刀光。

但这里还有一个人不在发抖。

他是雷滚,这里最自信的雷滚,他也是在场唯一没有看见红袖刀风姿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在满堂对苏梦枕的恐惧里,还能嘲讽苏梦枕是个痨病鬼的人。

他怎么会这样自信?因为他是雷滚,而雷滚就是可以这样自信的。

他看不起这里瑟瑟发抖的人,苏梦枕不过是一个每天咳嗽到肺都要咳出来的病鬼,六分半堂的退让和金风细雨楼的扩张,雷滚都不明白也不能理解,他只是想着要杀了苏梦枕,他一定能杀了苏梦枕。

“豆子婆婆,你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苏梦枕不过是一个痨病鬼,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他难道还能追进来剁了你的头不成?”

雷滚哈哈大笑起来,他好像是真觉得很好笑,笑的声如洪钟,笑到地板都在震颤,他终于停住了自己的笑,一双鹰似的眼射出道寒光来。

“不说苏梦枕那个病鬼会不会追来,他就是真的敢带着他的下属过来,我雷老五在此恭候,他敢来,我敢让金风细雨楼再没有一个痨病鬼当楼主!”

这样的话是很冒犯的,但连花无错也没敢说什么,只是他们,这里在发抖的人都下意识带着些不信任看着雷滚,末了又自己将头低下去,望鞋尖的望鞋尖,看衣角滴水的看衣角滴水。

没人回答雷滚的话,只有他自己哼哼两声,目光又瞧向外面的落雨,也不知道他在期盼着有个影子跨着雨过来,还是不希望有人跨着雨过来。

苏梦枕已站在街口。

他身后跟着自己的手下们,也不过是几个人,就敢闯入六分半堂下了强兵把守的破板门。而他们再往前几步,他们就能看见六分半堂的牌子,那四个字在雨里也灰蒙蒙。

王小石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跳了,他的手脚也冰冷,不知道是在风里吹的雨里浇的,还是他紧张至极的表现,只是他此刻手脚都冰凉而胸膛却滚烫,只是他握紧了手里的剑。

苏梦枕抽出了自己的刀,一道光华未隐,他的身影已不在王小石的眼前,而他的下属们也都做一道风似的随他而去。

王小石的心已经平静下来了,他想着苏梦枕和他说的话,目光和旁的白愁飞交错一瞬,两只轻快白鹤在眨眼间就也不见了。

那面青色的伞,已经迈入了那条繁华的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