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秦将王贲率军突袭齐国都城临淄,齐王建不战而降,自此,秦王政完成了统一六国的大业,并自认德行功绩胜过三皇五帝,遂将大臣议定的尊号改为皇帝,以己为始皇帝。

统一之初,乱象频出,倒不是旧贵族和六国残存势力敢搞什么花样,实际上,他们畏秦军如虎,国君要么被杀,要么被抓到咸阳关起来,短时间内恐怕没有胆子去捋秦始皇的虎须。

统一后的大秦面临的第一个挑战,则是七国形貌各异的文字、货币,不同的经济、土地、税收等政策。

比如文字,地域的隔阂与长久的演变,使得列国文字在西周的基础上衍生出许多写法不同的异形字,与最古老的西周文字相比已经面目全非,这无疑对政令的颁布带来天大的阻碍。

嬴政早已意识到这一点,他令廷尉李斯着手办理这些事,隔三差五就要问一下进度。作为天下之主,他富有四海,只要一声令下,这些难题的解决只是时间问题。

此外,另有一件事让嬴政忙得焦头烂额,那就是他打算明年开春出征百越,首战预备发兵五十万。

虽然不用亲自领兵,但要调度如此庞大一只的军队,其中许多关卡细节免不了他一一操心过问,不比将士们轻松多少。

午间,嬴政从繁重的公务间抬起头来。

他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腕,正想着去殿外散步放松片刻,就听到宦人禀报,称大公子扶苏欲求见。

想到前两天父子间的争议,嬴政不由揉了揉眉心,沉声说道:“让他进来。”

扶苏褪了鞋袜剑履,赤足入席,对着嬴政恭敬行过一礼,得到许可后,才在书案对面端坐下来。

嬴政冷冷凝视着他,双目如鹰般狭长锐利:“上次问你的问题,你考虑好该如何作答了?”

扶苏抿了抿唇,漆黑深邃的眼中闪过一抹迟疑,很快又转为坚定:“阿父,我的答案还是和上次一样,从未改变。”

嬴政脸色更冷了几分:“所以,你还是觉得朕不该出征百越?”

周遭的空气似乎因他的怒气凉了几分,面庞冷硬坚毅的男人和儒雅温和的青年互相对视,谁也没有相让,两张相似的脸庞呈现的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扶苏丝毫不为所动地淡定回道:“天下初定,民心未归,正是休养生息,保养民力的时候,如此大规模的战争,无疑是对国力的巨大虚耗。且百越地区是南方蛮荒之地,气候炎热,地势卑湿,山岭丛杂,瘴雾极重,我军到了其地,定然水土不服,或为瘟疫瘴气所侵,或为猛兽毒虫所害……”

嬴政冷哼一声:“大秦的军队最不怕的就是在艰苦的环境下作战,南蛮之地,何足道哉!”

又是一次话不投机半句多,父子二人间的谈话再次不欢而散。

临别时,扶苏回头看了眼,似是还有未尽的话要说,目光移到书案上足以将人淹没的竹简,以及嬴政眼下淡淡的青影上,终究还是将没说出的话掩于齿间。

书房内,嬴政的脸色很是不好。

倒不是因为扶苏又一次跟他对着干,反正这个儿子在许多政事上与他意见相左,说难听点叫顶撞,说好听点叫直言上谏,他都已经习惯这样的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