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井直纪低头看着碗中黄澄澄的粥,贴在碗壁的指腹还能感受到微烫,她喝了一口南瓜粥,魂不守舍道:“……很好吃,谢谢。”
她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上司的背影,脑海中再度浮现出那场会议上的黑发青年的背影以及他身旁那个空荡荡的座椅。
她低下头,垂眸看着那碗粥,忽然陷入了沉默。
刘海遮住了她的神色,端着碗的手指却愈发收紧。
在这个瞬间,白井直纪不受控制地想,她宁愿那个袋子里装着的是特殊武器、重要证物又或是什么危险物品。
但现实中,那里装着的是一个保温盒,里面是微烫的南瓜粥和软硬适中的三明治。
吃过上司分享的早饭,白井直纪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她抬头看着镜子里脸上挂着水珠的人,略显茫然的神色逐渐坚定起来。
她把手里的工作一一加速收尾后,在同僚们关切的声音中离开办公室,连续三天的通宵和案件终于尘埃落定让她难得地获得了一个下午的假期,她没有回家,而是驱车前往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址。
她在路边停好车,站在了一家酒吧门口。
看着门上挂着的营业时间的牌子,她的大脑突然冷静下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就这样登门究竟会有多么唐突。
还没到营业时间,也没真的见到那个人,她松了口气。
下一秒,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打了个激灵。
“抱歉,还没到营业时间。”
白井直纪下意识地回身鞠了个躬:“抱歉!打扰了!”
神津真司侧身避开对方的鞠躬,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上前打开店门。
“白井小姐,不介意的话,先进来坐一会儿吧。”
白井直纪直起身,像是没太反应过来,缓慢地眨了眨眼。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还是先进来休息一下吧。”
“您知道我的名字?!!”她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另一点上。
“叫我神津就可以,不必用敬称的。”神津真司打开店里的灯和窗户,微笑着答道:“我们今天早上见过,以前听诸伏提起过你们的名字,没认错就好。”
“你随意坐,我去倒杯水。”
白井直纪点了点头,在吧台前选了一个位置规规矩矩地坐好。
很快,一杯微微泛着热气的温水被放在她的面前,白井直纪道了声谢。
神津真司挑了个距离客人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井直纪诧异于对方的直接,但也因此能直白地说出自己的目的,她定下心神,做了个深呼吸。
“神津君,我知道自己突然找你问这种问题很冒昧。”白井直纪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为什么没有来参加那场会议呢?”
“因为我已经不是公安了,并不适合出席那类场合。”神津真司转而缓和气氛般地说道:“但是诸伏回来以后有和我讲关于那场会议的事情,我……”
“但是当年什么背叛什么反水的那些事通通都是假的,你是被诬陷的,没有人有资格去审判你又要求你离开,任务结束以后不就该让你回来吗!”
随着话音消散在空气中,双方皆是一愣。
“啊不是……我……”白井直纪慌忙道:“我的语气太差了,请别放在心上,我下意识就……”
神津真司被对方突然激烈起来的情绪惊到,随即他忽然隐约猜到了这位留着一头短发的公安警察的想法,解释道:“和出席那场会议一样,管理官也曾邀请过我去警察厅任职,是我自己拒绝了。”
白井直纪大脑有些发昏,喃喃道:“为什么……回来不好吗?你明明……”
“白井小姐,我明白你的好意,不过其实我并不适合做公安警察。”
“怎么会?!”白井直纪将刚刚未能说完的话说出来:“你明明那么厉害,你从警校时起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你做了这么多,你明明……”
她说到最后一时间竟然有些语无伦次,但最终坚定道:“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了,神津君!”
金发青年有些诧异,他沉默地注视着那位客人,半晌,他叹了口气:
“如果我说,当年收到那封邀请函之后,甚至于在扣动扳机的前一秒,我的计划一直是准备就这样牺牲掉他呢?”
他们都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
白井直纪一愣,全身的血液一瞬间逆流而上直奔大脑皮层,明明正值春季,她却觉得有些发冷,时间仿佛回到了两年前那的那场大雨,她被泥泞缠住脚步,无法挪动分毫。
她想说实际上最终你并没有那么做,但是她没有说,因为她明白这个人告诉她这件事,其实是想表达另一层涵义。
她张了张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诸伏先生他……”
神津真司只是平静地说:“他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
“白井警官,我很感谢你对我的肯定。”他敛了敛眸子,坦然道:“但是我并没有资格胜任这份工作。”
白井直纪想要反驳什么,但是还没开口,对方突然说道:“水凉了,我给你换一杯吧。”
她想说不必,想说更多原本想要说的话,但直到那个金发青年起身离开又带着一杯温热的水回来甚至到她离开那家酒吧时,她都没能再寻到机会提及有关那个话题的任何一个字。
回去的时候她没开车,而是打了辆出租车回家,她倒在床上,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高强度的工作和连续熬夜的后遗症终于找上门来,太阳穴一阵阵地发胀。
沉入睡梦前,她莫名就想起了那碗微烫的南瓜粥。
昏昏沉沉中,她恍然地想:
诸伏先生究竟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呢?
诸伏先生又是如何看待神津真司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