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哪有什么比“你最恨的人其实是一直保护你的人”、“你最讨厌的人是全世界唯一深爱你的人”这种逆天反转更能收获好感度的呢?

到时候再往他身上泼盆脏水,说他是什么魔修卧底,路绍远为了宗门为了大义才接近他,忍辱负重多年为此都不敢将爱意表露个乔青羽等等,可不就把自己洗个白白净净了吗?

如果受害者不是他,季华秋非得给路绍远鼓个掌,夸一句临危不乱。

但偏偏要被献祭的那个是他。

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毕竟,是路绍远先动手的,不是吗?

季华秋唇角微勾。

乔青羽眸底的余光恰好扫到季华秋的唇角。

做出决定了吗?

那就有好戏看了。

果不其然,在乔青羽因为路绍远的癫狂而露出怔楞的表情时,季华秋开口了。

“阿远,”他低低道,“那我呢?”

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季华秋身上。

季华秋一张娃娃脸,总是显得年纪小,此时难掩落寞,更让人心疼。

有人望过来的眼神里都充满了不忍。

他挤出一个笑,那个笑充满了伤感。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路绍远唇.瓣紧紧抿起,他知道他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在洛向阳、乔青羽和季华秋一起出现的时候,他就没了胜算。

点头不行,摇头也不行,就只能沉默。

值得庆幸的是,乔青羽对他的好感度并没有掉。

他还有机会的。

“没有。”他挤出两个字_[,却多了几分刻意的冷漠。

季华秋眼底的光一点点泯灭。

洛向阳握紧了拳头。

他真想揍季华秋一拳。

但在洛向阳动手之前,乔青羽先开口了。

“是因为我吗?”

太刻意了。

乔青羽漫不经心地想,这不勾着他上去打一拳吗?

乔青羽低低地笑出声来,竟然是难得的坦荡,“不用视我为洪水猛兽。”

“小师弟,在喜欢你之前,我首先是个人,是灵墟峰的弟子,是正道修士。”

“灵墟峰的声誉,是峰内每个弟子誓死维护的,我也不例外。”

“所以,你不必担忧我用什么肮脏龌龊的手段来对付你们。”

“我是灵墟峰的大师兄,师尊首徒,倒也不会如此卑劣。”

路绍远怔怔地望着乔青羽,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已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不、不止。

那个一贯傲慢的、嚣张的、如冰矛长刀的乔青羽,虽昂首而立,但仿佛已经将那些尖锐的长刺一一拔出,变得温和内敛。

路绍远突然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冥冥之中,他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消失了。

“大师兄。”

路绍远的眼里浮现出哀求,同时在心里不断地问乔青羽的好感度。

系统一遍一遍地告诉他好感度没掉,但路绍远就是觉得心慌。

“路绍远,”乔青羽笑弯了眼睛,柔和的仿佛要被阳光融化,“不要怕,勇敢一点。”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是灵墟峰的弟子,是师尊寄予厚望的徒。”

“你有喜欢任何人的权力,你有做出选择的资格。”

“做你想做的事情。”

说着,乔青羽缓缓环视四周,目光在一个个灵墟峰弟子身上游离。

“做你们想做的事情。”

“喀嚓——”

“大师兄!”

路绍远尖锐而惊恐的声音响彻云霄。

他手里的那把剑——那把由乔青羽亲手所作的长剑,正发出崩裂的哀鸣声。

路绍远拼命地想要将那把剑拽出来,但乔青羽却捏得很紧。

修为的差距摆在这里,路绍远完全无法阻止乔青羽。

那把剑断了。

断刃于半空中折射出凛冽的芒。

路绍远颤.抖地看着手中的剑柄,然后又不敢置信地看向乔青羽。

乔青羽对他露出一个笑,而后缓缓转身,背对着他。

再开口时,语气睥睨,一如曾经。

“我灵墟峰的弟子,是翱翔于天际的鹰。”

“从不被束缚。”

“做你们想做的事情。”

“闯了祸——”

半空中,一把长剑疾驰。

顾长风来了。

胡闹。?”顾长风瞪了乔青羽一眼,语气却不重。

他并未下剑,只于半空中看着门下弟子,眼底深邃,高深莫测。

好一会儿,才轻飘飘道:“客人远道而来,我灵墟峰竟是如此待客的吗,绍远?”

路绍远垂首,无力道:“是徒儿的错。”

顾长风语气淡淡:“既知错,还不拿出灵墟峰待客之道?”

路绍远无路可选,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到季华秋身边。

紧接着,两把长剑自半空中飘来,一把载起路绍远和季华秋,一把载起乔青羽和洛向阳。

灵墟峰峰主虽未对这场闹剧做出什么评判,但已然表明了态度。

——路绍远和季华秋就是板上钉钉的道侣!

而这,也是因为乔青羽之前那些话。

顾长风自是不想管这些年轻修士的感情纠葛,但偏偏他的大徒弟搅和其中,他不管也得管。

可怎么管呢?

是帮大徒弟斩断情丝,强硬地要求他不再掺和进路绍远和季华秋之中?可这路绍远不像个心思单纯的,若日后再引诱大徒弟怎么办?

而且,这样对大徒弟而言,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毕竟,乔青羽对路绍远是什么感情,他这个当师尊的又不是没看到。

……早知道以前就该拉着大徒弟一起闭关!

如果不帮大徒弟斩断情丝,那是不是应该将季华秋赶走,让路绍远和大徒弟在一起?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顾长风掐灭了。

这是帮徒弟吗?这分明是害人啊!

这不上赶着把他家漂漂亮亮白毛兔子送到豺狼虎豹嘴里吗?

那该怎么办?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痛一时总比痛一世来得好!

顾长风一咬牙一跺脚,险些从剑上跌下去,但到底还是狠心准备叫停。

只是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大徒弟发现了。

那双黑眸坚定而璀璨,漂亮而夺目,四目相对时,顾长风一怔,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纠结都是笑话。

那是他的大徒弟。

是他最为骄傲的首徒。

或许乖张、或许傲慢、或许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但他是灵墟峰的大师兄。

“师兄,是要照顾师弟师妹吗?”

曾经,半大的少年挠着后脑,磨磨蹭蹭地开口问他。

“不仅要照顾,还要教导。”

那时候的他,是这么回答的。

“不过,有我呢,哪里还需要你?”

顾长风斜眼看着将将到他腰侧的少年,漫不经心道:“要抢师尊的活不成?”

“谁、谁想管啊!”

半大的少年

,气急败坏地喊出声来。

我才不管他们呢!我要去练剑!

少年抱着剑跑了。

顾长风在他身后大笑。

紧接着顾长风就看到他的首徒一个踉跄?又浅聊几句,顾长风将季华秋和路绍远的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便找借口让洛向阳、乔青羽和季华秋离开,只留下了路绍远。

洞府内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冷若寒潭。

良久,顾长风将手中把.玩的茶盏放于桌上,不轻不重,但那声音却自路绍远心底响起,寒气四溢,仿佛可以冰封他的血肉。

路绍远身子一软,当即跪下,颓唐张嘴,“徒儿知错了。”

顾长风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道:“错哪了?”

路绍远满心耻辱,身体发颤,“我不应隐瞒我有道侣之事,不应该欺骗大师兄,身为灵墟峰弟子,正道修士,我却没给灵墟峰挣下半分薄面,却连累灵墟峰的声名……”

顾长风眉心微皱,“说重点。”

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天玄宗要是指望没筑基的小修士,那早就没落了。

要是一个没筑基的小修士都能连累天玄宗威名,那魔修们还不笑死?

安排个卧底虽不容易,但也不至于难如登天。

“我不应该误会大师兄,”路绍远的脑袋垂得更低,“我不应该恶意揣测大师兄,我明明只需要将我和华秋的事情说出来,以大师兄的品性,自不会多做纠.缠,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让事情走到这种地步……”

顾长风不语,但眼底更冷了几分。

“是我对不起大师兄。”泪珠滚下,路绍远声音哽咽,似乎是羞愧难当,“我与大师兄相识十余载,我本该是最信任他的人,却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对大师兄心生怀疑,做出如此祸事……”

他的手无意识地在地上抓挠,似是承受不住愧疚悔恨,身子越压越低,几近匍匐。

连声音都变了调。

顾长风冷冷地看着他,眼底失望正浓。

“这就是你所谓的错了?”

顾长风嗤笑一声,抬脚从路绍远身边走过。

“想跪就跪着吧。”

“师尊!”

路绍远惊叫出声,顾长风并未停顿,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可恶——

发丝垂落,遮住路绍远眼底无尽的愤恨。

顾长风这么说,他怎么能离开?他就只能跪在这里,甚至都不知道要跪多少时日!

这样他就不能第一时间去安抚季华秋或者乔青羽。

时间一长,什么乱子都能出,他会面临比现在更窘迫的困境。